,研究工作又重,閑暇時間很少的話,他是很樂意常上他們家來的。
他對人生有這樣一種好奇之心(也可以說是迷信),這種好奇心跟人們對他們的研究對象的一定程度的懷疑态度相結合,就會在任何一行一業中,使得某些聰明人(譬如不信醫學的醫生,不信拉丁文翻譯練習的中學教員)博得思想開闊、頭腦敏銳、甚至高人一等的美名。
他裝模作樣地在維爾迪蘭夫人家中搜求他在講哲學,講曆史時可資對照的當今實例,首先他認為哲學和曆史都無非是為人生之途作準備,其次他也認為在這小宗派裡可以看到以前僅僅在書本裡看到的東西,現在在行動中表現出來;最後可能也是因為他從小就被灌輸了對某些人的尊敬之情,而且在不知不覺之中把這種尊敬之情一直保持在心頭,現在他卻想剝去他自己大學教授的外衣,跟這些人一起放肆放肆–其實這些言行之所以顯得是放肆,也僅僅因為他道貌岸然地穿着大學教授的外衣的緣故。
剛一開飯,坐在維爾迪蘭夫人(她可為了這位”新人”的光臨而在衣裝打扮上沒有少下工夫)右首的德·福什維爾先生就對她說:”您這件白外衣(robeblanche)可真是獨出心裁。
”那位大夫一直好奇地打量着這位被他稱之為”姓氏中帶’德’字的人”,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總想找機會引起他的注意,跟他拉上關系,這時抓住了blanche這個字,頭也不擡地說:”Blanche?BlanchedeCastille?(布朗施?布朗施·德·卡斯蒂利亞?)①”,然後繼續低着頭左顧右盼,既拿不穩大夥對他這句話會有什麼反應,又流露出洋洋自得的神氣。
斯萬苦笑一下,表明他認為這種用同音異義字進行的文字遊戲實在荒唐,而福什維爾則恰如其分地流露出一種歡快情緒(那種真誠坦率着實叫維爾迪蘭夫人看了高興),表明他既欣賞大夫所說的那句話的精巧,自己又精于為人處世之道。
①布朗施·德·卡斯蒂利亞(1185-1252),法國國王路易八世之妻,路易九世(即聖路易)之母,曾兩度為攝政王後。
“您覺得這位科學家怎麼樣?”她問福什維爾,”跟他在一起,你就沒法子接連談上兩分鐘的正經話。
”她又轉過臉來對大夫說:您在醫院裡是不是也這麼老開玩笑?這麼着,倒是不至于整天悶得慌。
我看我也該申請住進您的醫院才是。
”
“我想我剛才聽見大夫說起了那個老潑婦布朗施·德·卡斯蒂利亞–請原諒我這麼說話。
夫人,我說得對不對?”布裡肖問維爾迪蘭夫人。
維爾迪蘭夫人喜不自禁,兩眼緊閉,雙手捂住臉,格格地悶聲直笑。
”天哪!夫人,我不想故作驚人之筆,來吓唬現在在座而鄙人有所不知的虔敬的貴賓們……不過,我得承認咱們這個難以用言語形容的雅典式共和國–啊,那是十足地道的雅典式共和國,它的第一個警察頭子正是這位采取愚民政策的卡佩家族的女人。
就是這麼回事,我親愛的主人,就是這麼回事,沒有錯。
”他以铿锵有力的聲音,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吐出他對維爾迪蘭先生提出的反對意見的回答。
”《聖德尼編年史》①這部作品所提供的資料的可靠性*是毫無問題的,它在這一點上就留下了不容置疑的證據。
這位聖者的母親哪,不信教的無産者再也挑不出比她更好的保護人了;她不但生了一個被稱為聖者的兒子,還培養了一批蹩腳的聖者(絮謝爾②就是這樣說的),以及一些聖伯爾納③之流;誰沾上她的邊都難免挨罵。
”
①絮謝爾(約1081-1151),聖德尼市的教士,路易六世及路易七世時的大臣,在法國王權的加強方面起過極為重要的作用。
②教反對路易六世及路易七世。
鼓吹神秘主義,極力反對阿伯拉爾”理解而後信仰”的主張。
③聖伯爾納(1090-1153),中世紀神學家,在法國政教沖突中幫助巴黎主《聖德尼編年史》即《法蘭西編年史》,13世紀編于聖德尼市。
“這位先生是誰?”福什維爾問維爾迪蘭夫人,”他說起話來氣兒還挺粗的。
”
“怎麼?您不認識這位大名鼎鼎的布裡肖?他在全歐洲都是遐迩聞名的。
”
“噢!他就是布裡肖!”福什維爾高聲叫道,他剛才并沒有聽真。
接着又雙眼圓睜瞧着那位客人對維爾迪蘭夫人說,”您待會兒跟我詳細介紹介紹。
能跟一位名人同桌吃飯,總是很有意思的。
您邀請的客從都經過精心挑選,在您這裡是決不會厭煩的。
”
“是的,尤其是他們都有一種安全感,”維爾迪蘭夫人謙虛地說,”他們想談什麼就談什麼,大家暢所欲言,從來不會冷場。
布裡肖今天談的還不怎麼樣;有一天在這裡可是說得有聲有色*,叫你簡直要拜倒在他腳下。
要是在别人家裡,他可就變了樣了,機智也沒有了,話就跟牙膏一樣,你不擠就出不來,他甚至會變成一個讨厭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