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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 第一部 在斯万家那边(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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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尼在《詩人日記》裡那幾句話,他原先讀的時候是無動于衷的,現在卻覺得其中含有何等痛苦的真實:”當你覺得愛上了一個女子的時候,你應該自己問問:她的周圍環境怎樣?她的經曆如何?生活的幸福全系于此。

    ”斯萬感到驚訝,象”真扯淡!””我知道她想幹什麼”這樣一些在他腦子裡一個字一個字迸出來的簡單的句子,竟能給他造成這麼大的痛苦。

    不過他也明白,他以為這些不過是幾句簡單的句子,其實卻是把他在聽奧黛特叙述她那檔子事的時候所感到的痛苦之情包裹起來的甲胄,随時都還能襲上他的心頭的;他現在感到的不正是那份痛苦之情嗎?他現在明白了這點也是枉然。

    随着時間的推移,就算他把它忘了,寬恕了,依然還是枉然。

    當他在心裡重溫這幾句話的時候,那份痛苦之情依然象奧黛特說他的那樣,使他成為無知和輕信的人;他那強烈的醋意為了使他遭到奧黛特的坦白的打擊,總是把他處在一個不知情的人的地位,以至過了好幾個月,這段老故事依然象是一個突然的啟示那樣使他大吃一驚。

    他自己也詫異他的記憶怎麼能有這樣強的再創造力。

    隻有等到這台發生器的能力随着年事的日長而逐漸衰退,他才能指望這份折磨有所減輕。

    然而每當奧黛特所說的話折磨他的力量有點枯竭的時候,斯萬腦子裡原先較少萦回的話,就由一句幾乎是新的話來接班,并以它的全部力量來予以打擊。

    在洛姆親王夫人家吃晚飯那晚的回憶是痛苦的,但那還隻不過是他的痛苦的中心。

    痛苦從這裡輻射出去,及于前前後後的日子。

    不管他的回憶觸到哪一點往事,整整一季,維爾迪蘭夫婦如此頻繁地在布洛尼林園島上吃晚飯的情景都刺痛他。

    這痛苦是如此之深,以至醋意在他心中激起的好奇之心漸漸地被在滿足它們時将遭受的新的折磨的擔心所抵消。

    他意識到奧黛特在遇見他以前的那段生活,他以前從來沒有下工夫去了解的那段生活,那并不是他泛泛地看上一眼的一段抽象的時期,而是充滿着具體事件的特定的歲月。

    在對這些歲月有所認識的過程中,他真怕這個此刻看來沒有色*彩,平穩流逝而可以忍受的過去的歲月會具有看得見的婬*穢的形态,具有一副與衆不同的惡魔般的面貌。

    他還是不打算去對她那段過去多所設想,這倒不是由于懶于動腦,而是怕增加苦惱。

    他希望有朝一日,他終于能在聽到”布洛尼島”,”洛姆親王夫人”這些名字時能不再感到往日的傷心,同時也感到,在他的痛苦之情剛過去時就激奧黛特說出一些足以使這份痛苦之情以另一形式重現的新的話語、地點名稱,以及各種情況是并不明智的。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事情,他現在怕知道的事情,卻往往是由奧黛特自發地,在無意中向他洩露的;奧黛特的惡習在她的實際生活跟斯萬過去以為,現在還時常以為他的情婦過的那種相對無邪的生活之間,劃出了一條鴻溝,連奧黛特自己也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寬。

    一個染有惡習的人,在他不希望會懷疑他有這樣的惡習的人們面前總是裝出道貌岸然的樣子的,但他意想不到他這些惡習(他感覺不到它們的持續生長)會怎樣使他逐漸離開正常的生活方式。

    在他倆同居期間,在奧黛特心中,一方面有向斯萬掩蓋的一些行動的回憶,另一方面有些行動漸漸接受前者的影響,受到前者的感染而她自己并不以為怪,同時這些行動也不會在她心中接受培育的那個部位發生爆炸;但是如果她要把這些事講給斯萬聽了,那他就會被這些事情洩露出來的氣氛大吃一驚。

    有一天,他想問問奧黛特–倒沒有刺痛她的意思–她是否跟皮條客打過交道。

    說實在的,他相信她是不會和她們打過交道的;他在讀那封匿名信的時候,腦子裡曾經閃過這個假想,然而那僅僅是文字的機械的反映,并沒有信以為真,可依然還留在腦際。

    斯萬要把這個雖然隻是塊死疙瘩,可畢竟還是惱人的懷疑擺脫掉,希望奧黛特能把它連根拔除。

    ”啊!不!這并不等于說我沒有被她們纏過,”她說,那微笑當中流露出一點自負和得意,竟忘了斯萬看了會覺得奇怪,”昨天還來了一個,等了我兩個多鐘點,說是我開多大價都行。

    看樣子是有個外國大使對她說了什麼;’您要是不把她給我找來,我都要自殺了。

    ’我先讓人對她說我不在家,後來隻好親自出來把她打發走。

    我真希望你那會兒在家看看我是怎麼對待她的。

    我的女仆在隔壁屋裡聽我說話,後來說我當時扯開嗓門大叫:’我已經對您說了,我不願意!這是什麼鬼主意,我可不樂意!我想幹什麼,不想幹什麼,總有我的自由吧!如果我要錢的話,我可……’我已經告訴門房以後别讓她進來了,就說我在鄉下。

    啊!我是多麼希望你當時躲在什麼地方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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