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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 第一部 在斯万家那边(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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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用傘和露出姓名起首字母組成的圖案的名片夾,走路時把個手籠在身前一搖一晃。

     戈達爾夫人真是比她丈夫還要高明的醫療專家,為了跟斯萬心中對奧黛特存有的病态的情感相抗衡,她在它們之上嫁接了另外一些情感,那是感激和友好的正常的情感,是使得斯萬心目中的奧黛特更富有人情味,與其他婦女更加相似的情感(其他婦女也是能啟發他這樣的情感的);這些情感促使他心目中奧黛特的形象起了根本的變化,恢複成為曾經被他平平穩穩地愛着的那個奧黛特;她有天晚上在畫家家中的宴會之後帶他跟福什維爾一起去喝一杯橙汁,他當時不是也預見到在她身邊生活是能夠幸福的嗎? 從前他也常不寒而栗地想過,有朝一日他也許會不愛奧黛特,他暗暗自許應該警惕,一當感到他對奧黛特的愛要離他而去時,就要把它緊緊抓住,拽将回來。

    可随着他愛情的衰退,保持愛情的願望也随之衰退了。

    人是不能改變的,也就是說不能變成另外一個人而繼續聽從不複存在的那一個人的情感。

    有時他在報上見到被他懷疑曾經當過奧黛特情人的人的名字,這也會使他的醋意油然而生,不過這種醋意并不強烈,但表明他還沒有完全擺脫他曾感到如此痛苦,也是他享到如此歡樂的時期,也表明人生路程上的一些偶然因素還可能使他悄悄地、遠遠地看到那個時期的優美之處;這醋意帶給他的毋甯是一種可喜的激動,就象一個悶悶不樂的巴黎人離開威尼斯要回法國去,最後一隻蚊子提醒他意大利跟夏天離他都還并不太遠一樣。

    而更多的時候,他正要與之告别的這段不尋常的歲月,當他作出努力,縱使不能繼續滞留,至少在他還有可能的時候留下一個清楚的景象時,他卻發現為時已經太晚了;他也想跟再看一眼行将消失的景象那樣再看一眼他剛告别的這段戀情,可是一身而任兩人,為已經不再具有的情感得出一個真實的景象卻是如此困難,結果要不了多久腦子裡就一片漆黑,眼睛也一無所見,他隻好不再去看,摘下夾鼻眼鏡,擦擦鏡片;他心想還是休息一會兒的好,過一會兒也不為遲,這就沒精打采地縮在角落裡,跟那位昏昏欲睡的旅客一樣,他正拉下帽子蓋住眼睛,想在他感覺到正在越來越快地把他帶離他曾長時間生活過的國家的這個車廂裡睡上一覺,而他卻曾默默許願不讓它在未曾最後道别以前就飛逝而過的。

    就跟那位直到進了法國國境才醒的旅客一樣,當斯萬偶然在身邊找到福什維爾曾是奧黛特的情人的證據時,他發現自己毫不感到痛苦,他的愛情現在已經離他而去了,隻是為它永遠離開他時沒有跟他打個招呼而感到遺憾。

    在首次吻奧黛特以前,他曾力圖把她長久以來留給他的形象趕在這一吻的回憶日後使它變樣之前銘記心中,同樣,他也曾希望,能趁她還在,至少是在精神上能跟激起他的愛情、燃起他的妒火、給他帶來痛苦、從此也将永不再見的奧黛特道别。

     他錯了。

    幾個星期以後,他還見到她一次。

    那是在他熟睡之際,在夢鄉的暮霭之中。

    他正跟維爾迪蘭夫人、戈達爾大夫、一個他認不出是誰的戴土耳其帽的年輕人、畫家、奧黛特、拿破侖三世和我的外祖父一起散步。

    他們走的那條路俯瞰大海,一側是懸崖,有時壁立千仞,有時僅及數尺,行人不斷上坡下坡;正在攀登的人們就看不見已經下坡的遊客,落日的餘晖漸漸暗淡,看來黑夜立即就要籠罩四野。

    浪花不時濺到岸上,斯萬也感到面頰上濺上冰冷的海水。

    奧黛特叫他擦掉,可是他辦不到,因此在她面前他感到尴尬,何況他身上穿的還是睡衣。

    他但願人們因為天黑而發現不了這個情況,然而維爾迪蘭夫人卻以詫異的目光久久凝視着他,而他隻見她臉龐變形,鼻子拉長,還長上了一部大胡子。

    他轉過臉去看奧黛特,隻見她面頰蒼白,臉上長着小紅疙瘩,面容疲憊,眼圈發黑,然而她還是以充滿柔情的目光看着他,雙眼似乎要象淚珠一樣奪眶而出,他感到他是如此地愛她,真想馬上把她帶走。

    奧黛特忽然轉過手腕,看了一下手表,說一聲”我該走了”,就以這同樣的方式跟所有的人道别,也沒有把斯萬叫到一邊,告訴他當晚或者哪一天在什麼地方再見。

    他不好意思問她,他真想跟她一起走,卻又不能不扮出一副笑容回答維爾迪蘭夫人的問題,連頭也不敢向奧黛特那邊轉去,可是他的心突突地跳得可怕,他恨奧黛特,真想把剛才還如此喜歡的她那兩隻眼睛摳掉,把她蒼白的面頰抓爛。

    他繼續跟維爾迪蘭夫人一起上坡;也就是一步一步更遠離在相反的方向下坡的奧黛特。

    時間才過了一秒鐘,卻仿佛她已經走了幾個鐘頭。

    畫家告訴斯萬,她剛走不久,拿破侖三世也不見了。

    ”他們肯定是商量好的,”他說,”他們準是要在崖腳下相會,卻又顧到禮儀,不好意思兩個人一起跟咱們道别。

    她是他的情婦。

    ”那不相識的年輕人哭起來了。

    斯萬竭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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