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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 第一部 在斯万家那边(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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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這位老太太是多麼美,多麼大方,多麼高貴,直到有一天我把從希爾貝特嘴裡聽到的她的名字說了出來–她叫布拉當太太。

     “哈!現在我明白了!”我母親尖叫起來,我感到自己臉上羞得發熱,”你外祖父聽了準要叫你小心又小心。

    你居然會覺得她長得美!她可長得實在難看,這輩子也沒好看過。

    她是個執達吏的遺孀。

    你大概不記得了,在你小時候,我費了多少心血才阻止她來看你接受體育鍛煉。

    我并不認識她,她可老是想跟我搭讪,假說是為了告訴我’你長得好看得簡直象個小美女。

    ’這個女人從來都有那麼一股子交結朋友的瘾;我一直這麼想,她要是當真認識斯萬太太,那她準是得了神經病了。

    因為這個女的雖然出身低微,可從來還沒做過什麼招人非議的事來。

    她就是一個勁兒要跟人拉關系。

    這個人長得難看,極其庸俗,而且愛惹事生非。

    ” 至于斯萬,為了要使我自己長得跟他相象,我成天都在桌子邊坐下,一個勁兒把鼻子拽長,一個勁兒揉眼睛。

    我父親說:”這孩子傻了,簡直讨厭透頂了。

    ”我簡直希望自己也跟斯萬那樣來個秃頂。

    我覺得他是如此不同凡響,有些我常交往的人居然也認識他,而且哪天都能碰巧碰上他,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有一次,母親正跟每天在吃晚飯時一樣講着她下午買了些什麼東西的時候,忽然講起:”對了,你們猜猜我在三區商店雨傘部碰見誰了?是斯萬!”她講的那些話本來對我是索然乏味,這下卻催開了一朵神秘的鮮花!真是叫人聽了既得到滿足,又感到傷心,斯萬今天下午怎麼會在那人群裡亮出他那神乎其神的身影去買一把雨傘!在那些同樣與我無關的大大小小的事情當中,這一件事情在我心中激起了特殊的震動,我對希爾貝特的愛經常為之激蕩。

    我父親說我對什麼都不感興趣,因為當大家在談狄奧多西二世國王此刻作為國賓和盟友在法國的訪問将産生的政治影響時,我連聽都不聽。

    但與此相反,我是多麼想知道當時斯萬是不是穿着他那件披風式的短大衣! “你們打招呼了嗎?”我問道。

    罪與罰 “那是當然,”母親答道,她仿佛擔心,如果她承認我們家對斯萬冷淡的話,别人就會想法從中調解,超過她所希望的程度,反正她是不想認識斯萬夫人的。

    ”是他走上前來跟我打的招呼,我先沒有瞧見他。

    ” “這麼說來,你們并沒有吵翻?” “吵翻?幹嘛要吵翻?”她尖刻地回答,倒仿佛是我懷疑了關于她和斯萬之間的和睦關系的神話,又試圖來”拉攏”似的。

     “他可能怪怨你不邀請他。

    ” “誰也用不着邀請所有的人,他邀請我嗎?我不認識他的妻子。

    ” “可從前在貢布雷的時候,他是常來的。

    ” “好吧!在貢布雷的時候他來咱們家,在巴黎他有别的事兒要幹,我也一樣。

    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們壓根兒也不象是兩個吵翻了的人。

    我們在商店裡一起呆了一陣子,直等到店員把他買的東西打好包為止。

    他向我打聽你的消息,他說你跟他的女兒在一起玩……”母親這麼說着,原來斯萬心裡還有我呢,這真是個奇迹,叫我怎不驚奇,而且他了解的情況還相當全面,當我在香榭麗舍由于感情激動而在他面前哆嗦時,敢情他知道我姓什麼,知道我的母親是誰,而且除了知道我是他女兒遊玩的夥伴以外,還掌握我外祖父母的一些情況,知道他們的家庭,知道我們住在什麼地方,還曉得一些連我都可能不曉得的我們家當年生活的特點。

    不過我母親在三區商店雨傘部被斯萬瞧見,作為一個曾經與之有過共同的往事的人物出現在他面前,使得他迎上前來跟她打招呼的時候,她可并沒有覺得這次邂逅有什麼特殊的魅力。

     無論是我母親也好,還是我父親也好,仿佛都并不覺得提起希爾貝特的祖父,提起這位證券經紀人來有什麼特别的興趣。

    我的想象力卻從巴黎社交界中把某一個家庭單獨抽出來,把它奉為神聖,如同它曾把巴黎這座石頭城中的某所房子單獨抽出來,把它的大門刻上花紋,把它的窗戶彩繪裝飾得十分華麗一樣。

    不過這些裝飾,隻有我才看得見。

    我的父母認為斯萬家住的那所房子跟林園區在同一時期蓋的别的那些房子都一樣,他們也覺得斯萬家跟别的許多股票經紀人家都一樣。

    他們對這個家庭的印象是好是壞,根據它在凡人共同的業績中參預了幾分,根本看不見它有什麼獨具一格的地方。

    即使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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