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又做甚麼傻事啦?”阿凡提回頭一看,見是天池怪俠袁士霄,心中大喜。
他二人一回一漢,分居天山南北,所作所為盡是扶危濟困、行俠仗義之事,兩人素來交好。
阿凡提一把拉住袁士霄手臂,笑道:“哈哈,你這老家夥來啦,快到我家裡看我老婆去。
”袁士霄笑道:“你老婆有甚麼了不起,成日猴子獻寶似的……”
話未說完,徐天宏與餘魚同已搶上來拜見。
袁士霄道:“罷了,罷了,我又不是你們師父,磕甚麼頭?家洛呢?”徐天宏道:“總舵主比我們先走一步……呀,陳老爺子和老太太也來啦!”轉身向站在袁士霄身後的天山雙鷹施禮,見關明梅牽着陳家洛乘坐的白馬,心中一驚,問道:“這馬老前輩從哪裡見到的?”
關明梅道:“我見過你們總舵主騎這馬,所以認得,剛才見它有沙漠裡亂奔亂闖,我們三人費了好大的勁才拉住了。
”
徐天宏大驚,說道:“難道總舵主遇險?咱們快去救。
”
衆人齊到阿凡提家裡,飽餐之後,與周绮作别。
徐天宏、周绮夫婦成親以來首次分别,自是依依不舍。
阿凡提的妻子見丈夫回家才半天,便又要出門,拉住他胡子大哭大鬧。
阿凡提笑嘻嘻的安慰,說道:“我找了一位太太來陪你。
她跟你一樣年輕美貌,肚裡又懷了個孩子,那是一共有兩個人陪你啦。
勝于我一個大胡子。
”她隻是哭鬧下停,叫道:“我不許你大胡子走,不許你大胡子走!”阿凡提笑道:“你要留住我的胡子?好!”突然拔下十幾根胡子,塞在她的手裡,奪門而出。
阿凡提騎了這頭大狗似的驢子,雙腳幾乎可以碰到地面,遠遠望去,驢子就如生了六條腿一般。
袁士霄道:“大胡子,你騎的是甚麼呀?是老鼠呢還是貓?”阿凡提道:“老鼠哪有這麼大呀?”袁士霄道:“那多半是一頭大老鼠。
”徐天宏和餘魚同聽着二人說笑,心中挂念陳家洛,說甚麼也笑不出來。
李沅芷騎了駱冰的白馬,放松缰繩,由它在前領路。
阿凡提的驢子實在走得太慢,行到傍晚,不過走了三十多裡路,大家都急了。
徐天宏對阿凡提道:“老前輩,我們總舵主恐怕遭到了危難,我們想先走一步。
”阿凡提道:“好吧,好吧。
到前面鎮上,我另買一頭中用些的驢子就是。
這頭笨驢不中用,它偏偏還自以為了不起。
”催驢趕上,與李沅芷并辔而行。
白馬比毛驢高出一半,阿凡提仰頭問李沅芷道:“大姑娘,你為甚麼整天不高興呀?”李沅芷忽然想起,這位怪俠雖然假作癡呆,其實聰明絕倫,回人有甚麼為難之事,向他請教,立即應手而解,便道:“胡子叔叔,對付不識好歹的人,你有甚麼法子?”阿凡提道:“我拿鐵鍋往他頭上一罩,你就一劍。
”
李沅芷搖頭道:“不成,比如說他是你很……很親近的人。
你待他越是好,他越是發驢子脾氣。
”阿凡提一扯胡子,已了然于胸,笑道:“我天天騎驢子,對付笨驢的倔脾氣,倒很有幾下子。
不過這法子可不能随便教你。
”
李沅芷柔聲道:“胡子叔叔,要怎樣才能教呀?”阿凡提道:“咱們還得打個賭,你赢了我才教。
”李沅芷笑道:“好呀,咱們再來賽跑。
”阿凡提道:“賭别的吧,賽跑你準輸。
”取出驢尾來一晃,道:“我不會再上你當啦。
”李沅芷道:“你不信就試試。
”阿凡提道:“好,瞧你又有甚麼鬼門道。
”指着前面的一個小市鎮道:“誰先到第一間屋子誰赢!”李沅芷道:“好呀,胡子叔叔,你又輸了!”雙腿微微一挾,一提缰,那白馬如箭離弦,騰空竄出。
阿凡提負起驢子,發足追來。
這白馬是數世一見的神駒,這一發力奔馳,直如雷轟電掣一般,他如何追趕得上?還沒追得一半路,白馬已奔到市鎮。
阿凡提放下驢子,呵呵大笑道:“又上了這小妮子的當。
我雖知這是匹好馬,哪想得到竟有這麼快。
”
徐天宏等見他如此武功,盡皆驚佩,一頭幾十斤的小驢負在背上并不為奇,奇的是他腳下竟如此神速,若非這匹寶馬,尋常坐騎非給他追上不可。
穿過市鎮,行不多時,蓦地裡白馬一陣長嘶,騰躍狂奔。
李沅芷大驚勒缰,竟然約束不住。
衆人見白馬發狂,都吃了一驚,散開了追趕攔截。
隻見白馬直向大漠中急沖,奔到幾個人面前,陡然停住,李沅芷下馬與他們說話。
遠遠望去,那些是甚麼人卻瞧不清楚。
突然那白馬又回頭馳來,奔到半途,徐天宏與餘魚同認出馬上之人已換了駱冰,心中大喜,忙迎上去。
雙方走近,見後面是文泰來、衛春華、章進、心硯四人,最後一人白發蒼蒼,背負長劍,拉住了李沅芷的手在不住詢問,竟是武當派前輩綿裡針陸菲青。
原來那白馬戀主,又有靈性,遠遠望見駱冰,就沒命的奔去。
餘魚同搶到陸菲青跟前,雙膝跪下,叫了聲:“師叔!”伏地大哭。
陸菲青伸手扶起,淚水也不禁撲簌簌的流了下來,嗚咽道:“我得知你師父的噩耗之後,連日連夜趕來,途中與文四爺他們遇上,他們也正在追捕這奸賊……你放心,咱爺兒倆定要給你師父報仇!”當下雙方厮見了。
文泰來等都挂慮陳家洛的安危。
衆人到市鎮打尖,阿凡提去買驢子,李沅芷悄悄跟在後面。
阿凡提也不理她,自行選了一頭高頭健驢,身高幾有原來那頭沒尾驢的兩倍。
阿凡提把沒尾驢折價讓給了驢販,笑道:“官帽害死了這笨驢,可不能讓這畜生再戴了。
”把官帽摔在地下,踏得稀爛。
李沅芷等他付了銀兩,替他牽過驢子,笑吟吟的和他并肩而行。
阿凡提道:“我從前養了一頭毛驢,那脾氣真是倔得吓人。
我要它走,它偏偏站住,要它站着呢,這家夥又給你打個圈兒。
有一天呀,我要它拉了車兒上磨坊去,就隻這麼幾十步了,哪知忽然說甚麼也不肯走啦。
越是趕,越是後退,哄也不行,打也不行,管它叫親爺爺親奶奶呢,也不成,你猜我怎麼辦?”李沅芷知他在妙語點化,當下用心傾聽,不敢嬉笑,道:“你老人家總有法子。
”阿凡提笑道:“好呀,大姑娘想女婿,甚麼也肯,本來叫我胡子叔叔,現今可叫‘你老人家’啦!”
李沅芷臉一紅,道:“我是說你的驢子呀!”
阿凡提道:“不錯,不錯。
後來我一想,成啦!我拉這笨驢轉了個身,磨坊在東,我讓驢子朝着西邊,然後使勁的趕,它仍是一步一步的倒退,退呀退的,這可到了磨坊啦。
”李沅芷喃喃自語:“你要它往東,它偏偏往西……那麼你就要它往西。
”阿凡提一豎拇指,道:“不錯,就是這麼辦。
後來哪,我又想出了一個法兒。
”李沅芷忙問:“甚麼?”阿凡提道:“我在鞭子上挂了一個胡蘿蔔,伸在笨驢前面。
笨驢想吃胡蘿蔔,不住向前走,一直走了幾十裡路,到了我要它去的地方,這才把胡蘿蔔給它吃。
”李沅芷立時領悟,笑道:“多謝你老人家指教。
”阿凡提笑道:“現下你去找你的胡蘿蔔吧!”
李沅芷尋思:“餘師哥最想得到的,是甚麼東西?剛才他見到我師父,哭成這個樣子,那麼對他最要緊的,莫過于殺張召重給馬師伯報仇了。
這麼說來,得想法子去殺張召重。
”
轉念一想:“張召重武藝高強,我又怎殺得了他?再說,就算殺了,他也隻是感激我而已,不會像驢子望着胡蘿蔔那樣,一路追個不停。
”又想:“我小時候見到傭人的兒子玩泥娃娃,哭着要,他不肯給,我偏偏一定要。
這胡子叔叔說得不錯,我越是對他好,他越是避開我。
以後倒不如冷冷淡淡的,等他覺得我好時,再讓他來嘗嘗苦苦求人的滋味。
驅趕倔脾氣的笨驢,就得用大胡子叔叔的法子。
”心下打算已定,真的對餘魚同不理不睬起來。
駱冰與徐天宏冷眼旁觀,都覺奇怪。
阿凡提隻是拉着大胡子微笑。
阿凡提換了腳力,行得快了數倍,一行人蹄踏黃沙,途随白馬,來到白玉峰前。
那白馬對狼群猶有餘怖,到了進入古城的歧道處,就停步不前了。
駱冰一再驅趕,白馬無論如何不肯再前行一步。
袁士霄道:“狼群大隊曾聚在這裡,咱們循着狼糞一路尋進去吧。
”衆人見到狼糞甚多,想到陳家洛的安危,都是心焦如焚。
駱冰下了白馬,與文泰來共乘一騎。
曲曲折折的走了半天,忽聽得腳步聲響,歧路上轉出四個人來,當先一人正是張召重。
徐天宏一聲唿哨,連同衛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