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前更加宏大。
朝遷官府,永遠不得向少林寺滋擾。
”李可秀道:“這事易辦。
”陳家洛道:“第二,皇帝不可再加重回部各族百姓征賦,俘虜的回部男女,一概放歸。
”李可秀道:“這也不難。
”陳家洛道:“第三,紅花會人衆散處天下,皇帝不得懷恨捕拿。
”李可秀沉吟不語,陳家洛道:“哼,真要捕拿,難道我們就怕了?這位奔雷手文四爺,不在李軍門衙門裡住過一時麼?”李可秀道:“好,我也鬥膽答應了。
”
陳家洛道:“明年此日,我們見這三件事照辦無誤,就放福統領回來。
”李可秀道:“好,就是這樣。
”向福康安道:“福統領,陳總舵主千金一諾,請你寬心。
皇上一定下旨辦理這三件事。
小将盡心竭力,刻刻以福統領平安為念,自當監督盡快辦成。
陳總舵主或能提前讓福統領回來。
”福康安默然不語。
陳家洛想起白振與李可秀攻打綏成殿旗兵之事,雖然不明原因,但想内中必有重大隐情,大可吓他一跳,說道:“你對皇帝說,綏成殿中之事,我們都知道了。
要是他再使奸,可沒好處。
”李可秀一驚,隻得答應。
陳家洛一拱手道:“李軍門,咱們别過了。
你升官發财,可别多害百姓呀。
”李可秀拱手道:“不敢!”
李沅芷和餘魚同雙雙下馬,走到李可秀跟前,跪了下去。
李可秀一陣心酸,知道此後永無再見之日,低聲道:“孩子,自己保重!”伸手撫摸她頭發,兜轉馬頭,回宮去了。
李沅芷伏地哭泣,餘魚同扶她上馬。
群雄馳到城門,與楊成協、衛春華等會合。
福康安叫開城門。
鐘樓上巨鐘镗镗,響徹全城,正交四更。
衆人出得城來、隻見水邊一片蘆葦,殘月下飛絮亂舞,再走一程,眼前盡是亂墳。
忽聽一群人在邊唱邊哭,唱的卻是回人悼歌。
陳家洛和霍青桐都是一驚,縱馬上前,問道:“你們悲悼誰啊?”一個老年回人擡起頭來,臉上淚水縱橫,道:“香香公主!”
陳家洛驚問:“香香公主葬在這裡麼?”那回人指着一座黃土未幹的新墳,道:“就在這裡。
”霍青桐流下淚來,道:“咱們不能讓妹子葬在這裡。
”陳家洛道:“不錯,她最愛那神峰裡面的翡翠池,常說:‘我能永遠住在那裡就高興了!’咱們把她遺體運去葬在池邊。
”霍青桐含淚道:“正是。
”
那老年回人問道:“兩位是誰?”霍青桐道:“我是香香公主的姊姊!”另一個回人叫了起來:“啊,你是翠羽黃衫。
”
霍青桐道:“咱們把墳起開來吧。
”當下與陳家洛、幾名回人、心硯、蔣四根等一齊動手。
少林僧中以方便鏟作兵器的甚多,各人鏟土,片刻之間已把墳刨開,撬起石塊,先聞到一陣幽香,衆人都吃了一驚,墳中竟然空無所有。
陳家洛接過火把,向圹中照去,隻見一灘碧血,血旁卻是自己送給她的那塊溫玉。
衆人驚詫不已。
衆回人道:“我們明明親送香香公主的遺體葬在這裡,整天沒離開過,怎麼她遺體忽然不見了?”駱冰道:“這位妹妹如此美麗神異,自是仙子下凡。
現今又回到了天上。
總舵主和霍青桐妹妹不必傷心。
”
陳家洛拾起溫玉,不由得一陣心酸,淚如雨下,心想喀絲麗美極清極,隻怕真是仙子。
突然一陣微風過去,香氣更濃。
衆人感歎了一會,又搬土把墳堆好,隻見一隻玉色大蝴蝶在墳上翩跹飛舞,久久不去。
陳家洛對那老回人道:“我寫幾個字,請你雇高手石匠刻一塊碑,立在這裡。
”那回人答應了。
心硯取出十兩銀子給他,作為立碑之資,從包袱中拿出文房四寶,把一張大紙鋪在墳頭。
陳家洛提筆蘸墨,先寫了“香冢”兩個大字,略一沉吟,又寫了一首銘文:“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終,明月缺。
郁郁佳城,中有碧血。
碧亦有時盡,血亦有時滅,一縷香魂無斷絕!是耶非耶?化為蝴蝶。
”
群雄伫立良久,直至東方大白,才連騎向西而去。
(全書完)
注
一、陳家洛之母姓徐名燦,字湘蘋,世家之女,能詩詞,才華敏瞻,并非如本書中所雲為貧家出身。
筆記中雲:“京城元夜,婦女連袿而出,踏月天街,必至正陽門下摸釘乃回。
舊俗傳為‘走百病’。
海甯陳相國夫人有詞以紀其事,詞雲:‘華燈看罷移香屟。
正禦陌,遊塵絕。
素裳粉袂玉為容,人月都無分别。
丹樓雲淡,金門霜冷,纖手摩拿怯。
三橋婉轉淩波蹑。
斂翠黛,低回說。
年年長向鳳城遊,曾望蕊珠宮阙。
星橋雲爛,火城日近,踏遍天街月。
”
二、乾隆向陳家洛立誓,若生異心,死後陵墓給人發掘。
乾隆死後,所葬陵墓稱為“裕陵”。
民國十七年(一九二八)五月,孫殿英部以火藥爆開乾隆及慈禧太後陵墓,搜獲大批寶物而去,乾隆遺體全遭損毀。
後溥儀派“内務府總管大臣”寶熙、“侍郎”陳毅(非中共元帥)等去辦理善後。
寶熙有《於役東陵日記》,七月十六日記雲:“幸将高宗元首及後妃顱骨,全行覓得,其四體百骸,則十不存五。
”陳毅所作《東陵紀事詩》有句雲:“帝共後妃六,軀惟完其一,傷哉十全主,遺骸不免析”,其注雲:“……确為男體,即高宗也……下颔已碎為二,檢驗吏審而合之。
上下齒本共三十六,體幹高偉,骨皆紫黑色,股及脊猶粘有皮肉……腰肋不甚全,又缺左胫,其餘手指足趾諸零骸,竟無以覓。
高宗……自稱‘十全老人’,乃賓天百三十年,竟嬰此奇慘……”香港高伯雨先生輯有《乾隆慈禧墳墓被盜紀實》一書。
三、《清宮詞》中,有兩首與本書故事有關,摘錄于下:巨族鹽官高渤海,異聞百載每傳疑。
冕旒漢制終難複,曾向安瀾駐翠蕤。
(原注:海甯陳氏有安瀾園,高宗南巡時,駐跸園中,流連最久。
乾隆中嘗議複古衣冠制,不果行。
)
家人燕見重椒房,龍種無端降下方。
丹闡幾曾封貝子,千秋疑案福文襄。
(原注:福康安,孝賢皇後之胞侄,傅恒之子也,以功封忠銳嘉勇貝子,贈郡王銜,二百餘年所僅見。
滿洲語謂後族為“丹闡”。
)
四、趙翼記乾隆喜作詩及用僻典雲:“……詩尤為常課,日必數首,皆用朱筆作草,令内監持出,付軍機大臣之有文學者,用折紙楷書之,謂之‘詩片’。
遇有引用故事,而禦筆令注之者,則諸大臣歸,遍翻書籍,或數日始得,有終不得者,上亦弗怪也。
餘扈從木蘭時,讀禦制‘雨獵’詩,有‘着制’二字,不知所出,後始悟《左傳·齊陳成子帥師救鄭》篇:‘衣制杖戈’,注雲:制,雨衣也。
又用兵時谕旨,有朱筆增出‘埋根首進’四字,亦不解所謂,後偶閱《後漢書·馬融傳》中始得之,謂‘決計進兵’也。
聖學淵博如此,豈文學諸臣所能仰副萬一哉……禦制詩每歲成一本,高寸許。
’”
乾隆從古書中随手翻到一個生僻典故,用在詩中,文學侍從之臣自然難解所謂;而縱明出處,也必佯作不知,或假裝回家查書數日,斯知聖學淵博如此。
大概乾隆一意要得香香公主,因此下旨:“埋棍首進”。
五、關于陳家洛、無塵道人、趙半山、福康安等人事迹,《飛狐外傳》中續有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