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追出帳來。
追了幾步,張口想叫,忽然背後一人悄沒聲的撲了上來,按住她嘴。
周绮一驚,反手一刀,那人手腳敏捷,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刀翻了開去,低聲道:“别嚷,周姑娘,是我。
”周绮一聽是徐天宏,刀是不砍了,左手一拳打出,結結實實,正中他右胸。
徐天宏一半真痛,一半假裝,哼了一聲,向後便倒。
周绮吓了一跳,俯身下去,低聲說道:“你怎麼咬……不,不,誰叫你按住我嘴,有人要逃,你瞧見麼?”徐天宏低聲道:“别作聲,咱們盯着他。
”
兩人伏在地上,慢慢爬過去,見錢正倫掀起大車的墊子,格格兩聲,似是撬開了一塊木闆,拿出一隻木盒,塞在懷裡,正要上馬,徐天宏在周绮背後急推一把,叫道:“攔住他。
”周绮縱身直竄出去。
錢正倫聽得人聲,一足剛踏上馬镫,不及上馬,右足先在馬臀上猛踢一腳,那馬受痛,奔出數丈。
周绮提氣急追。
錢正倫翻身上馬,右手一揚,喝道:“照镖!”周绮急忙停步,閃身避镖,哪知這一下是唬人的虛招,他身邊兵刃暗器在受縛時早給搜去了。
周绮這一呆,那馬向前一竄,相距更遠。
周绮心中大急,眼見已追趕不上。
錢正倫哈哈大笑,笑聲未畢,忽然一個倒栽蔥跌下馬來。
周绮又驚又喜,奔上前去,在他背上一腳踏住,刀尖對準他後心。
徐天宏趕上前來,說道:“你看他懷裡的盒子是甚麼東西。
”周绮一把将木盒掏了出來,打開一看,盒裡厚厚一疊羊皮,裝訂成一本書的模樣,月光下翻開看去,那是古怪的文字,一個也不識,說道:“又是你們紅花會的怪字,我不識得。
”随手向徐天宏一丢。
徐天宏接來一看,喜道:“周姑娘,你這功勞不小,這多半是他們回人的經書,咱們快找總舵主去。
”周绮道:“當真?”隻見陳家洛已迎了上來。
周绮奇道:“咦!陳大哥,你怎麼也出來了?你瞧這是甚麼東西。
”徐天宏遞過木盒。
陳家洛接來一看,說道:“這九成便是那部經書。
幸虧你攔住了這家夥,咱們幾十個男人都不及你。
”
周绮聽他倆都稱贊自己,十分高興,想謙虛幾句,可是不知說甚麼話好,隔了半晌,問徐天宏道:“剛才打痛了你麼?”徐天宏一笑,說道:“周姑娘好大力氣。
”周绮道:“是你自己不好。
”轉身對錢正倫道:“站起來,回去。
”松開了腳,将刀放開,錢正倫卻并不起身。
周绮罵道:“我又沒傷你,裝甚麼死?”輕輕踢了他一腳,錢正倫仍是不動。
陳家洛在他脅下一捏一按,喝道:“站起來!”錢正倫哼了兩聲,慢慢爬起,周绮一楞,恍然大悟,四下一看,拾起一顆白色棋子,交給陳家洛道:“你的圍棋子!你們串通了來哄我,哼,我早知你們不是好人。
”
陳家洛微笑道:“怎麼是串通了哄你?是你自己聽見這家夥的聲音才追出來的。
再說,要不是你這麼一攔,他心不慌,自然躲開了我的棋子。
他騎了馬,咱們怎追得上?”周绮聽他說得理由十足,又高興起來,說道:“那麼咱們三人都有功勞。
”徐天宏道:“你功勞最大。
”周绮低聲道:“你别告訴爹爹,說我打你一拳。
”徐天宏笑道:“說了也不打緊啊!”周绮怒道:“你若說了我永遠不理你。
”徐天宏一笑不答。
他先前和陳家洛定計,已通知群雄,晚上聽到響動,不必出來,否則以無塵、趙半山等人之能,豈有聞蹄聲而不驚覺之理?
三人押着錢正倫,拿了經書,走到木卓倫帳前。
守夜的回人一傳報,木卓倫忙披衣出來,迎進帳去。
陳家洛說了經過,交過經書。
木卓倫喜出望外,雙手接過,果是合族奉為聖物的那部手抄《可蘭經》。
帳中回人報出喜訊,不一會,霍阿伊、霍青桐和衆回人全都擁進帳來,紛對徐陳周三人叉手撫胸,俯首緻敬。
木卓倫打開經書,高聲誦讀:“奉至仁慈的阿拉之名,一切贊頌,全歸阿拉,全世界的主,至仁至慈的主,報應日的君主。
我們隻崇拜你,隻求你佑助,求你引導我們上正路,你所佑助者的路,不是受譴責者的路,也不是迷誤者的路。
”
衆回人伏地虔誠祈禱,感謝真神阿拉。
禱告已畢,木卓倫對陳家洛道:“陳當家的,你将敝族聖物從奸人手中奪回,我們也不敢言謝。
以後陳當家的但有所使,隻要傳一信來,雖是千山萬水,亦必趕到,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陳家洛拱手遜謝。
木卓倫又道:“明日兄弟奉聖經回去,小兒小女就請陳當家的指揮教導,等救回文爺之後再讓他們回來。
那時陳當家的與衆位英雄,如能抽空到敝地盤桓小住,讓敝族族人得以瞻仰豐采,更是幸事。
”陳家洛微一沉吟,說道:“聖經物歸原主,乃貴族真神庇佑,老英雄洪福,不過周姑娘和我們僥幸遇上,豈敢居功言德?令郎和令愛還是請老英雄帶同回鄉。
老英雄這番美意,我們感激不盡,但驚動令郎令愛大駕,實不敢當。
”
陳家洛此言一出,木卓倫父子三人俱都出于意料之外,心想本來說得好好的,怎麼忽然變了卦。
木卓倫又說了幾遍,陳家洛隻是辭謝。
霍青桐叫了聲:“爹!”微微搖頭,示意不必再說了。
這時紅花會群雄也都進帳,向木卓倫道喜。
帳中人多擠不下,衆回人退了出去。
徐天宏見周仲英進來:說道:“這次奪回聖經,周姑娘的功勞最大。
”周仲英心下得意,望了女兒幾眼,意示獎許。
徐天宏忽然按住右胸,叫聲:“啊唷!”衆人目光都注視到他身上。
周绮大急,心道:“我打他一拳,他在這許多人面前說了出來,可怎麼辦?”周仲英問道:“怎麼?”徐天宏沉吟不答,過了一會,才笑笑道:“沒甚麼。
”可已将周绮吓出了一身汗,心道:“好,你這小子,總是想法子來作弄我。
”
衆人告辭出去,各自安息。
次日清晨,木卓倫率領衆回人與群雄道别。
雙方相聚雖隻半日,但敵忾同仇,肝膽相照,别時互相殷殷緻意。
周绮牽着霍青桐的手,對陳家洛道:“這位姊姊人又好,武功又強,人家要幫咱們救文四爺,你幹麼不答應啊?”陳家洛一時語塞。
霍青桐道:“陳公子不肯讓我們冒險,那是他的美意。
我離家已久,真想念媽媽和妹子,很想早點兒回去。
周姊姊,咱們再見了!”說罷一舉手,撥轉馬頭就走。
周绮對陳家洛道:“你不要她跟咱們在一起,你看她連眼淚都要流下來啦!你瞧人家不起,得罪人,我可不管。
”陳家洛望着霍青桐的背影,一聲不響。
霍青桐奔了一段路,忽然勒馬回身,見陳家洛正自呆呆相望,一咬嘴唇,舉手向他招了兩下。
陳家洛見她招手,不由得一陣迷亂,走了過去。
霍青桐跳下馬來。
兩人面對面的呆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霍青桐一定神,說道:“我性命承公子相救,族中聖物,又蒙公子奪回。
不論公子如何待我,都決不怨你。
”說到這裡,伸手解下腰間短劍,說道:“這短劍是我爹爹所賜,據說劍裡藏着一個極大秘密,幾百年來輾轉相傳,始終無人參詳得出。
今日一别,後會無期,此劍請公子收下。
公子慧人,或能解得劍中奧妙。
”說罷把短劍雙手奉上。
陳家洛也伸雙手接過,說道:“此劍既是珍物,本不敢受。
但既是姑娘所贈,卻之不恭,隻好靦顔收下。
”
霍青桐見他神情落寞,心中很不好受,微一躊躇,說道:“你不要我跟你去救文四爺,為了甚麼,我心中明白。
你昨日見了那少年對待我的模樣,便瞧我不起。
這人是陸菲青陸老前輩的徒弟,是怎麼樣的人,你可以去問陸老前輩,瞧我是不是不知自重的女子!”說罷縱身上馬,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