舵主于萬亭是少林寺革逐的弟子,莫非他是來為首領報怨洩憤?互相一使眼色,元痛抖動方便鏟,鋼環亂響,直戳過來。
文泰來是當世英雄,哪能在敵人兵刃下逃走,隻得揮刀抵敵。
元痛一柄方便鏟施展開來,月牙燦然生光,寒氣迫人。
文泰來這時酒意已過,精力愈長,刀法招招精奇。
元痛漸漸抵敵不住,元傷挺起禅杖,上前雙戰。
鬥到酣處,元悲的戒刀也砍将入來。
文泰來以一敵三,兀自攻多守少,猛見月光下數十條人影照在地下,對方衆僧大集,不由得心驚。
就這麼微一分神,元傷禅杖橫掃,打中文泰來刀背,火花迸發,那刀飛将起來,直落入林中去了。
文泰來身子一挫,奔雷手當真疾如迅雷,右手已抓住元痛斜砸而下的方便鏟鏟柄,用力一擰,元痛方便鏟脫手。
文泰來飛出一腿,踢在他膝蓋之上,元痛一個肥大的身軀直跌出去。
這時元傷的禅杖與元悲的戒刀已同時攻到,文泰來倒掄方便鏟,當的一聲大響,一鏟正打在禅杖之上。
兩件精鋼的長大兵刃相交,隻震得山谷鳴響,回聲不絕。
元傷虎口震裂,滿手鮮血,嗆啷啷,禅杖落地。
文泰來側身避過戒刀,舉鏟直進,挺向元悲。
元悲吓得忘了抵擋,門戶大開,眼見鏟頭月牙已推到面門。
文泰來不欲傷人,正想收鏟,突覺頭頂嗤嗤有暗器之聲,正待閃避,當的一響,手中一震,方便鏟被重物撞得蕩開尺許,又聽叮叮兩聲輕響,跟着樹上掉下兩個人來。
文泰來收鏟躍開,一回頭,見陳家洛等都到了,心中一喜,轉過身來,卻見對面人叢中一個身材高大、白須飄拂的老者踏步上前,哈哈笑道:“文四爺,好好,大家都來啦。
”周绮大叫:“爹!”奔了上去。
那人正是鐵膽周仲英。
文泰來一低頭,見鏟頭已被打陷了一塊,月牙都打折了,心下佩服鐵膽周名不虛傳。
再看地下兩人,不覺大奇,一是成璜,另一個就是瑞大林。
原來兩人逃入寺中,被監寺逐出,偷偷躲在樹上,見文泰來力戰三僧得勝,瑞大林在樹上暗放袖箭,卻被大癡禅師以鐵菩提打落,接着又将兩人打了下來。
周仲英當下給紅花會群雄與少林寺僧衆引見。
原來當日周仲英和孟健雄、安健剛、周大奶奶離天目山後,南下福建,來參少林寺谒見方丈天虹禅師。
南北少林本是一家,武功家數也無多大分别。
周仲英在武林中聲名極響,南少林僧衆素來仰慕。
雙方印證切磋武功,極是投機。
天虹禅師懇切相留,周仲英一住不覺就是數月,這晚聽得連連警報,說有一個高手夜闖山門,已與達摩院上座三僧交上了手,于是跟着出來,哪知竟是文泰來。
當下文泰來向監寺大苦大師告了騷擾之罪,要把成璜與瑞大林帶走。
大苦道:“這兩位施主既來本寺避難,佛門廣大,慈悲為本,文施主瞧在小僧臉上,放了他們走吧!”文泰來無奈,隻得依了。
大苦遣走成瑞二人,邀群雄入寺。
天虹禅師已率領達摩院首座天鏡禅師、戒持院首座大癫、藏經閣主座大癡等在大殿上迎接。
互通姓名後,天虹向陸菲青道:“久仰武當綿裡針陸師傅的大名,今日有幸得見,真是山刹之光。
”
陸菲青遜謝。
天虹邀群雄到靜室獻茶,問起來意。
陳家洛心中一酸,忽地在天虹面前跪倒,雙目流淚。
天虹大驚,忙伸手扶起,道:“陳總舵主有話請說,如何行此大禮?”陳家洛道:“在下有個不情之請,按照武林規矩,原是不該出口。
但為了億萬生靈,鬥膽向老禅師求告。
”天虹道:“請說不妨。
”陳家洛道:“于萬亭于老爺子是我義父……”一聽到于萬亭之名,天虹倏然變色,白眉掀動。
陳家洛當下把自己與乾隆的關系原原本本說了,最後說到興漢驅滿的大計,求天虹告知他義父被革出派的原由,要知道此事是否與乾隆的真正身世有關,說到這裡,聲音已有些哽咽,道:“望老禅師念着天下百姓……”
天虹默然不語,長眉下垂,雙目合攏,凝神思索,衆人不敢打擾。
過了一盞茶時分,天虹眼睜一線,但見兩道精光直射出來。
陸菲青、陳家洛、文泰來等心中都是一凜:“這位老方丈内功修為如此深湛。
”隻聽他說道:“少林寺數百年向例,本寺弟子違犯清規戒律情由,不得向外人洩露。
陳總舵主遠道來寺,求問被逐弟子于萬亭的俗世情緣。
此事按照寺規,本不可行……”群雄聽到這裡,心中都是一喜,隻聽他又道:“但此事有關普天下蒼生氣運,本寺破例,請陳總舵主派人往戒持院自取案卷。
”陳家洛躬身道謝。
知客僧引群雄到客舍休息。
陳家洛正自欣喜,卻見周仲英皺起眉頭,面露憂色。
徐天宏問道:“爹,内中另有難處麼?”周仲英道:“方丈師兄請陳總舵主派人去取案卷,要知前赴戒持院須得經過五座殿堂,每一殿有一位武功極高的大師駐守,要沖過五殿,唉,甚難,甚難!”
衆人一聽,才知還得經過一場劇鬥,文泰來道:“周老爺子是兩不相助的了。
咱們幾個勉強試試吧!”周仲英搖頭道:“難在須得一個人連闖五殿,若是有人相助,寺中也遣人相助,勢成混戰,那可大大不妥。
這五殿的護法大師一位強似一位。
就算過得前面數殿,力鬥之餘,最後一兩殿實難闖過。
”
陳家洛沉吟道:“這是我家門之事,或者我佛慈悲,能放我過去也不一定。
”當下脫去長衣,帶了一袋圍棋子,腰上插了短劍,由周仲英領到妙法殿來。
周仲英來到殿口,低聲道:“陳當家的,如闖不過去,就請回轉。
咱們另想别法。
千萬不可勉強,免受損傷。
”陳家洛點頭答應。
周仲英叫道:“諸事如意!”站在一旁。
陳家洛推門進内,隻見殿上燭火明亮,一僧坐在蒲團之上,正是監寺大苦大師。
他站起身來,笑道:“是陳總舵主親自賜教,再好也沒有了,我請教幾路拳法。
”陳家洛站在下首,拱手道:“請!”
大苦左手握拳,翻轉挽一大圈,右掌上托。
陳家洛識得此招是“隻手擎天”,知他是以“醉拳”來和自己過招。
他雖曾學過此拳,但想起當日和周仲英在鐵膽莊比武,自己用少林拳來對他少林拳,險遭大敗,此時再也不敢輕忽,當下雙手一拍,倏地分開,一出手便是“百花錯拳”的絕招。
大苦出其不意,險些中掌,順勢一招“怪鳥搜雲”,仰跌在地,手足齊發,随即跳起,隻見他腳步欹斜,雙手亂舞,聲東擊西,指前打後,跌跌撞撞,真如醉漢一般。
陳家洛識得此拳,當下凝神拆解。
兩人拳法都是自成一家,不依常規。
大苦的“醉拳”雖隻一十六路,但下盤若虛而穩,拳招似懈實精,翻滾跌撲,顧盼生姿。
兩人鬥到酣處,大苦一個飛騰步,全身淩空,落下來足成絞花,一招“鐵牛耕地”,右拳沖擊對方下盤。
陳家洛斜身後縮,知他一擊不中,又将上躍成為“鹞子翻身”,看準部位,等他左足落地,突然右腳勾出,伸手在他背上輕輕一按。
大苦翻不過來,俯伏跌了下去。
陳家洛雙手在他肩頭一托,大苦借勢躍起,才沒跌倒,臉上脹得通紅,向裡一指,道:“請進吧!”陳家洛拱手道:“承讓!”
進去又是一殿,戒持院首座大癫大師坐在正中,見他進來,便即站起,提起身旁一條粗大禅杖在地下一頓,隻震得牆壁搖動,屋頂簌簌的落下許多灰塵。
陳家洛暗驚:此人力氣好大,隻見他左手扶杖,右手向左右各發側掌,左手提杖打橫,右手以陽手接住,踏上兩步,正是“瘋魔杖”的起手式。
陳家洛見他發掌時風聲飒然,腳步沉凝,不敢輕敵,拔出短劍,脫去外鞘,一陣寒光激射而出。
大癫見了劍光,不覺一震,左手斜擊,拗杖橫擊,這“虎尾鞭勢”又快又沉。
陳家洛矮身從杖下穿過,還了一劍。
兩人兵器一個極長,一個極短,在殿上回旋激鬥。
陳家洛見過蔣四根的槳法,知道這瘋魔杖法猛如瘋虎,驟若天魔,杖法脫胎于少林寺緊羅那王所傳的一百單八路棍法,又摘取大小“夜叉棍”、“取經棍法”等精華,端的厲害。
自來杖法多用長手,使者必具極大勇力,大癫尤其天生神武,隻見他“翻身劈山”、“夜叉探海”、“雷針轟木”,招招狠極猛極,猶如發瘋着魔,将一根數十斤镔鐵禅杖狂舞亂打。
陳家洛心下暗贊,要如此使杖,才當得起“瘋魔”兩字,當下不敢搶入力攻,一味騰挪閃避,料想他如此勇悍,定然難以持久,隻待他銳氣稍挫,再行攻入。
哪知大癫内功深湛,根基極固,惡鬥良久,杖法中絲毫不見破綻,反而越舞越急,毫無衰象,竟把陳家洛直逼向牆角裡去。
大癫見他無處退避,雙手掄杖,一招“回龍杖”向下猛擊。
陳家洛心想以後還有三位高手,不可戀戰耗力,見這狠招下來,決意險中求勝,竟不閃避。
大癫雖然勇猛,平素從不殺生,哪肯無故傷人性命?禅杖砸到離他頭頂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