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窗去,徑奔府衙。
他繞到後院,越牆而進,隻見四下黑沉沉地,東廂廳窗中卻透着光亮,蹑足走近,廳中有人說話,伸指沾了點唾沫,輕輕在窗紙上濕了個洞,往裡一張,不由得大吃一驚。
原來廳裡坐滿了人,張召重居中而坐,兩旁都是侍衛和公差,一個人反背站着,突然間厲聲大罵,聽聲音正是文泰來。
餘魚同知道廳裡都是好手,不敢再看,伏身靜聽,隻聽得文泰來罵道:“你們這批給鞑子做走狗的奴才,文大爺落在你們手中,自有人給我報仇。
瞧你們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有甚麼下場。
”一人陰森森的道:“好,你罵的痛快!你是奔雷手,我的手掌沒你厲害,今日卻要教你嘗嘗我手掌滋味。
”
餘魚同一聽不好,心想:“四哥要受辱。
他是四嫂最敬愛之人,豈能受宵小之侮?”忙在破孔中一張,隻見一個身材瘦長、穿一身青布長袍的中年男子,舉掌走向文泰來,臉色猙獰,不住冷笑。
文泰來雙手被縛,動彈不得,急怒交作,牙齒咬得格格直響。
那人正待手掌下落,餘魚同金笛刺破窗紙,一吐氣,金笛中一枝短劍筆疾飛而去,正插在那人左眼之中。
那人非别,乃辰州言家拳掌門人言伯乾是也。
他眼眶中箭,劇痛倒地,廳中一陣大亂,餘魚同一箭又射中一名侍衛的右頰,擡腿踢開廳門,直竄進去,喝道:“鷹爪子别動,紅花會救人來啦!”挺笛點中站在文泰來身旁官差的穴道,從綁腿上拔出匕首,割斷文泰來手腳上繩索。
張召重隻道敵人大舉來犯,也不理會文餘二人,站起身來,拔劍在廳門一站,内阻逃犯,外擋救兵。
文泰來手一脫綁,精神大振,但見一名禦前侍衛和身撲上,身子一側,左手反背一掌,正中那人右脅,喀喇一聲,打斷了二根肋骨。
餘人為他威勢所懾,一時都不敢走攏。
餘魚同道:“四哥,咱們沖!”文泰來道:“大夥都來了嗎?”餘魚同低聲道:“他們還沒到,就是小弟一人。
”文泰來一點頭,他右臂和腿上重傷未愈,右臂靠在餘魚同身上,并肩向廳門走去。
四五名侍衛一湧而上,餘魚同揮金笛擋住。
兩人走到廳口,張召重踏上一步,喝道:“給我留下。
”長劍向文泰來小腹上刺來。
文泰來腳下不便,退避不及,以攻為守,左手食中兩指疾如流星,直取敵人雙眼。
張召重回劍一擋,贊了一聲:“好!”兩人身手奇快,轉瞬拆了七八招。
文泰來隻有一隻左手,下盤又趨避不靈,再拆數招,被張召重在肩頭上一推,立腳不穩,坐倒在地。
餘魚同邊打邊想:“我胡作非為,對不起四哥,在世上苟延殘喘,沒的污了紅花會英雄之名。
今日舍了這條命把四哥救出,讓鷹爪子把我殺了,也好讓四嫂知道,我餘魚同并非無義小人。
我以一死相報,死也不枉。
”拿定了這主意,見文泰來被推倒在地,翻身一笛,狠命向張召重打去。
文泰來緩得一緩,掙紮着爬起,回身大喝一聲,衆侍衛官差一呆,不由得退了數步,餘魚同叫道:“四哥,快出去。
”金笛飛舞,全然不招不架,盡向對方要害攻去。
他和張召重武功相差甚遠,可是一夫拚命,萬夫莫當,金笛上全是進手招數,招招同歸于盡,笛笛兩敗俱傷,張召重劍法雖高,一時之間,卻也給他的決死狠打逼得退出數步。
文泰來見露出空隙,閃身出了廳門。
衆侍衛大聲驚呼。
餘魚同擋在廳門,身上已中兩劍,仍是毫不防守,一味淩厲進攻。
張召重喝道:“你不要命嗎?這打法是誰教你的?”見他武功是武當派嫡傳,知有瓜葛,未下殺手。
餘魚同凄然笑道:“你殺了我最好。
”數招之後,右臂又中了一劍,他笛交左手,一步不退。
衆侍衛紛紛湧出,餘魚同狂舞金笛,疾風穿笛,嗚嗚聲響。
一名侍衛揮刀砍來,餘魚同視若不見,金笛在他乳下狠點,那人登時暈倒,自己左肩卻也被刀砍中。
他渾身血污,揮笛惡戰,劍光笛影中拍的一聲,一名侍衛的颚骨又敲打碎。
衆侍衛圍了攏來,刀劍鞭棍,一時齊上。
混戰中餘魚同腿上被打中一棍,跌倒在地,金笛舞得幾下,暈了過去。
廳門口一聲大喝:“住手!”衆人回過頭來,見文泰來慢慢走進,對别人一眼不看,直走到餘魚同身邊,見他全身是血,不禁垂下淚來,俯身一探鼻息,尚有呼吸,稍稍放心,伸左臂抱起,喝道:“快給他止血救傷。
”衆侍衛為他威勢所懾,果然有人去取金創藥來。
文泰來見衆人替餘魚同裹好了傷,擡入内堂,這才雙手往後一并,說道:“綁吧!”一名侍衛看了張召重眼色,慢慢走近。
文泰來道:“怕甚麼?我要傷你,早已動手。
”那侍衛見他雙手當真不動,這才将他綁起,送到府衙獄中監禁。
兩名侍衛親自在獄中看守。
次日清晨,張召重去看餘魚同,見他昏昏沉沉的睡着,問了衙役,知道醫生開的藥已煎了給他服過。
下午又去探視,餘魚同略見清醒,張召重問他:“你師父姓陸還是姓馬?”餘魚同道:“我恩師是千裡獨行俠,姓馬名真。
”張召重道:“這就是了,我是你師叔張召重。
”餘魚同微微點頭。
張召重道:“你是紅花會的嗎?”餘魚同又點了點頭。
張召重歎道:“好好一個年輕人,堕落到這步田地。
文泰來是你甚麼人?幹麼這般舍命救他!”
餘魚同閉目不答,隔了半晌,道:“我終于救了他出去,死也暝目。
”張召重道:“哼,你想在我手裡救人出去?”餘魚同驚問:“他沒逃走?”張召重道:“他逃得了嗎?别妄想吧!”繼續盤問,餘魚同閉上眼睛給他個不理不睬,不一會兒竟呼呼打起鼾來。
張召重微微一笑,道:“好倔強的少年。
”轉身出去。
到得廂房,将瑞大林、言伯乾、成璜、以及新從京裡來的六名禦前侍衛朱祖蔭等人請來,密密商議了一番,各人回房安息養神。
晚飯過後,又将文泰來由獄中提出,在廂廳中假裝審問。
張召重昨天是真審,不意被餘魚同闖進來大鬧一場,這晚他四周布下伏兵,安排強弓硬弩,隻待捉拿紅花會救兵,哪知空等了一夜,連耗子也沒見到一隻。
第二天一早,報道黃河水猛漲,渡口水勢洶湧。
張召重下令即刻動身,辭别涼州知府和首縣,将文泰來和餘魚同放入兩輛大車,正要出門,忽然吳國棟、錢正倫、韓文沖等一幹人奔進衙門。
張召重見他們狼狽異常,忙問原由。
吳國棟氣憤憤的将經過情形說了。
張召重道:“閻六爺武功很硬啊,怎麼會死在一個少女手裡,真是奇聞了。
”一舉手,說道:“咱們京裡見。
”吳國棟敢怒而不敢言,強自把一口氣咽了下去。
強召重聽吳國棟說起紅花會群雄武功精強,又有大隊回人相助,自己雖然藝高人膽大,畢竟好漢敵不過人多,于是去和駐守涼州的總兵商量,要他調四百精兵,幫同押解欽犯。
總兵一聽事關重大,哪敢推托,立即調齊兵馬,派副将曹能、參将平旺先兩人領兵押送,到了臯蘭省城,再由省方另派人馬接替。
一行人浩浩蕩蕩離開涼州,一路上偷雞摸狗,順手牽羊,衆百姓叫苦連天,不必細表。
走了兩日,在雙井子打了尖,行了二三十裡,隻見大路邊兩個漢子袒胸坐在樹下,樹上系着兩匹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