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左手将火絨塞入自己坐騎耳中,随手提起行囊,右手一按馬鞍,一個“潛龍升天”,飛身跳上白馬馬背。
白馬一驚,縱聲長嘶,如箭離弦,向前直沖了出去。
擲刀換馬。
取囊阻敵,這幾下手勢一氣呵成,幹淨利落,直如迅雷陡作,不及掩耳。
馬主出其不意,呆了一呆,駱冰的坐騎耳中猛受火灸,痛得發狂般亂踢亂咬,阻住馬主當路。
那馬主果是一副好身手,縱身躍過鷹馬,直趕出去。
這時駱冰早已去得遠了,見有人趕出,勒馬轉身,囊裡拈出一錠金子,揮手擲出,笑道:“咱們掉一匹馬騎騎,你的馬好,補你一錠金子吧!”
那人不接金子,大叫大罵,撒腿追來。
駱冰嫣然一笑,雙腿微一用力,白馬一沖便是十餘丈,隻覺耳旁風生,身邊樹木一排排向後倒退,小村鎮甸,晃眼即過。
奔馳了大半個時辰,那馬始終四足飛騰,絲毫不見疲态,不一會道旁良田漸多,白楊處處,到了一座大鎮。
駱冰下馬到飯店打尖,一問地名叫做沙井,相距奪馬之地已有四十多裡了。
她對着那馬越看越愛,親自喂飼草料,伸手撫摸馬毛,見馬鞍旁挂着一個布囊,适才急于趕路,并未發見,伸手一提,隻覺重甸甸的,打開一看,見囊裡裝着一隻鐵琵琶。
駱冰暗道:“原來這馬是洛陽鐵琵琶韓家門的,這事日後隻怕還有麻煩。
”再伸手入囊,摸出二三十兩碎銀子和一封信,封皮上寫着:“韓文沖大爺親啟,王緘”幾個字,那信已經拆開了,抽出信紙,先看信紙末後署名,見是“維揚頓首”四字,微微一驚,一琢磨,反而高興起來,心想:“原來這人與王維揚老兒有瓜葛,我們正要找鎮遠镖局晦氣,先奪他一匹馬,也算小小出了一口氣。
早知如此,那錠金子也不必給了。
”再看信中文字,原來是催韓文沖快回,說叫人送上名馬一匹,暫借乘坐,請他趕回與閻氏兄弟會合,一同保護要物回京,另有一筆大生意,要他護送去江南,至于焦文期是否為紅花會所害,不妨暫且擱下,将來再行查察雲雲。
駱冰心想:“焦文期是洛陽鐵琵琶韓家門弟子,江湖上傳言,說他為紅花會所殺,其實哪裡有此事?總舵主本派十四弟前赴洛陽,去解明這個過節,以免代人受過。
鎮遠镖局又不知要護送甚麼要緊東西去江南?等大哥出來,咱夫妻伸手将這枝镖拾下來。
有仇不報非君子,那鬼镖頭引人來捉大哥,豈能就此罷休?”想得高興,吃過了面,上馬趕路,一路雨點時大時小,始終未停。
那馬奔行如風,不知有多少坐騎車輛給它追過了頭。
駱冰心想:“馬跑得這樣快,前面幾撥人要是在那裡休息打尖,一晃眼恐怕就會錯過。
”正想放慢,忽然道旁竄出一人,攔在當路,舉手一揚。
那馬竟然并不立起,在急奔之際鬥然住足,倒退數步。
駱冰正要發話,那人已迎面行禮,說道:“文四奶奶,少爺在這裡呢。
”原來是陳家洛的書童心硯。
駱冰大喜,忙下馬來。
心硯過來接過馬缰,贊道:“文四奶奶,你哪裡買來這樣一匹好馬?我老遠瞧見是你,哪知眼睛一眨,就奔到了面前,差點沒能将你攔住。
”駱冰一笑,沒答他的話,問道:“文四爺有甚麼消息沒有?”心硯道:“常五爺常六爺說已見過文四爺一面,大夥兒都在裡面呢。
”他邊說邊把駱冰引到道旁的一座破廟裡去。
駱冰搶過了心硯的頭,回頭說:“你給我招呼牲口。
”直奔進廟,見大殿上陳家洛、無塵、趙半山、常氏兄弟等幾撥人都聚在那裡。
衆人見她進來,都站起來歡然迎接。
駱冰向陳家洛行禮,說明自己心急等不得,先趕了上來,請總舵主恕罪。
陳家洛道:“四嫂牽記四哥,那也是情有可原,不遵号令之罪,待救出四哥後再行論處。
十二哥,請你記下了。
”石雙英答應了。
駱冰笑靥如花,心道:“隻要把大哥救回來,你怎麼處罰我都成。
”忙問常氏雙俠:“五哥六哥,你們見到四哥了?他怎麼樣?有沒受苦?”
常赫志道:“昨晚我們兄弟在雙井追上了押着四哥的鷹爪孫,龜兒子人多,格老子,隻怕打草驚蛇,沒有動手。
夜裡我在窗外張了張,見四哥睡在炕上養神,他沒見到我。
屋裡龜兒子守得很緊,我就退出來了。
”常伯志道:“鎮遠镖局那批龜兒子和鷹爪孫混在一起,格老子,我數了一下,你先人闆闆,武功好的,總有十個人的樣子。
”常氏兄弟是四川人,罵人愛罵“龜兒子”。
說話之間,餘魚同從廟外進來,見到駱冰,不禁一怔,叫了聲“四嫂”,向陳家洛禀告道:“那群回人在前邊溪旁搭了篷帳,守望的人手執刀槍,看得很嚴。
白天不便走近,等天黑了再去探。
”
忽然間廟外車聲辚辚,騾馬嘶鳴,有一隊人馬經過。
心硯進來禀告:“過去了一大隊騾馬大車,一名軍官領着二十名官兵押隊。
”說罷又出廟守望。
陳家洛和衆人計議:“此去向東,人煙稀少,正好行事。
隻是這隊官兵和那群回人不知是何路數,咱們搭救四哥之時,他們說不定會伸手幹擾,倒是不可不防。
”衆人說是。
無塵道人道:“陸菲青陸老前輩說他師弟張召重武功了得,咱們在江湖上也久聞火手判官的大名,這次捉拿四弟是他領頭,那再好不過,便讓老道鬥他一鬥。
”陳家洛道:“道長七十二路追魂奪命劍天下無雙,今日不能放過了這罪魁禍首。
”趙半山道:“陸大哥雖已和他師弟絕交,但他為人最重情義,幸虧他還未趕到,否則咱們當着他面殺他師弟,總有些礙手礙腳。
”
常赫志道:“那麼咱們不如趕早動身,預計明天卯牌時分,就可趕上四哥。
”
陳家洛道:“好。
五哥六哥,這批鷹爪孫和镖頭的模樣如何,請兩位對各位哥哥細說一遍,明兒動起手來好先有打算。
”
常氏兄弟一路跟蹤,已将官差和镖行的底細摸了個差不離,當下詳細說了,又說:“四哥晚上與鷹爪孫同睡一屋,白天坐在大車裡,手腳都上了铐鐐。
大車布簾遮得很緊,車旁兩個龜兒子騎了馬不離左右。
”
無塵問道:“那張召重是何模樣?”常伯志道:“龜兒四十來歲年紀,身材魁梧,留一叢短胡子。
先人闆闆,模樣倒硬是要得。
”常赫志道:“道長,咱們話說在先,我哥兒倆要是先遇上這龜兒,就先動手,你可别怪我們不跟你客氣。
”無塵笑道:“好久沒遇上對手了,手癢是不是?三弟,你的太極手想不想發市呀?”趙半山道:“這張召重讓給你們,我不争就是。
”
各人磨拳擦掌,隻待厮殺,草草吃了點幹糧,便請總舵主發令。
陳家洛盤算已定,說道:“那隊回人未必和公差有甚幻結,咱們趕在頭裡,一救出四哥,就不必理會他們。
十四弟,你也不用再去查了,你與十三哥明兒專管截攔那軍官和二十名官兵,隻不許他們過來幹擾便是,不須多傷人命。
”蔣四根和餘魚同同應了。
陳家洛又道:“九哥、十二哥,你們兩位馬上出發,趕過魔爪孫的頭,明兒一早守住峽口,不能讓魔爪孫逃過峽口。
”衛石兩人應了,出廟上馬而去。
陳家洛又道:“道長、五哥、六哥三位對付官差;三哥、八哥兩位對付镖行的小子。
四姨連同心硯搶四哥的大車,我在中間策應,哪一路不順手就幫哪一路。
十哥就在這裡留守,如有官兵公差向東去,設法阻擋。
”各人都答應了。
分派已定,衆人出廟上馬,和章進揚手道别。
大家見了駱冰的白馬,無不啧啧贊賞。
駱冰心想:“這馬本來該當送給總舵主才是,但咱們大哥吃了這麼多苦,等救了他出來,這匹馬給他,也好讓他歡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