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過身子與水面相觸的一瞬之間,心中一喜,知道性命暫可無礙,否則二人從數十丈高處直堕不住,那是非死不可。
沖力既大,入水也深,但覺不住的往下潛沉,竟似永無止歇。
他閉住呼吸,待沉勢一緩,左手抱着綠萼,右手撥水上升,剛鑽出水面吸了口氣,突然鼻中聞到一股腥臭,同時左首水波激蕩,似有甚麼巨大水族來襲。
一個念頭在他心中轉過:“賊谷主将我二人陷在此處,豈有好事?”右手發掌向左猛劈出去,砰的一聲巨響,擊中了甚麼堅硬之物,跟着波濤洶湧,他借着這一掌之勢,己抱着公孫綠萼向右避開。
他不精水性,所以能在水底支持,純系以内功閉氣所緻。
此時眼前一片漆黑,隻聽得左首和後面擊水之聲甚急,他右掌翻出,突然按到一大片冰涼粗糙之物,似是水族的鱗甲,大吃一驚:“難道世間真有毒龍?”手上使勁,騰身而起,那怪物卻被他按入了水底。
他深深吸了口氣,準拟再潛入水中,哪知右足竟然已踏上了實地,這一下非事先所料,足上使的勁力不對,撞得急了,右腿好不疼痛。
但心喜之餘,腿上疼痛也顧不得了,伸手摸去,原來是深淵之旁的岩石。
他隻怕怪物繼續襲來,忙向高處爬去,坐穩之後,驚魂稍定。
公孫綠萼吃了好幾口水,人已半暈。
楊過讓她伏在自己腿上,緩緩吐水。
隻聽得岩石上有爬搔之聲,腥臭氣息漸濃,有幾隻怪物從水潭中爬了上來。
公孫綠萼翻身坐起,摟住了楊過脖子,驚道:”那是甚麼?”
楊過道:“别怕,你躲在我身後。
”公孫綠萼不動,隻是摟得他更加緊了,顫聲道:“鳄魚,鳄魚!”
楊過在桃花島居住之時曾見過不少鳄魚,知道此物兇猛殘忍,尤勝陸上虎狼,當日他與郭芙、武氏兄弟等見到。
也是不敢招惹,總是遠而避之,不意今日競會在這地底深淵之中相遇,當下坐穩身子,凝神傾聽,從腳步聲中察覺共有三條鳄魚,正一步步的爬近。
公孫綠萼低聲道:”楊大哥,忽不到我和你死在一處。
”語氣中竟有喜慰之意。
楊過笑道:”便是要死,咱們也得先殺幾條鳄魚再說。
”
這時當先一條鳄魚距楊過腳邊已不到一丈,綠萼叫道:“快打!”楊過道:”再等一下。
”伸出右足,垂在岩邊,那鳄魚又爬近數尺,張開大口.往他足上狠狠咬落。
楊過右足回縮,跟着揮腳踢出,正中鳄魚下颚。
那鳄魚一個筋鬥翻入淵中,隻聽得水聲響動,淵中群鳄一陣騷動,另外兩條鳄魚卻又已爬近。
楊過雖中情花劇毒,武功卻絲毫未夫,适才這一踢實有數百斤的力道,踢中鳄魚後足尖隐隐生疼,那鳄魚跌入潭中後卻仍是遊泳自如,想見其皮甲之堅厚,心想:”單憑空手,終究奈何不了這許多兇鳄,鬥到後來,我與公孫姑娘遲早會膏于鳄吻,如何想個法子,方能将這些鳄魚盡數殺死?”伸手出去想模塊大石當武器,但岩石上光溜溜的連泥沙也無一粒,隻聽得兩頭鳄魚又爬近了些,忙問:“你身上有佩劍麼?”
公孫綠萼道:”我身上?”想起向己在丹房中除去衣裙,隻餘蔔貼身的小衣。
這時卻偎身于楊過懷中,不由得大羞,登時全身火熱,心中卻甜甜的喜悅不勝。
楊過全神貫注在鳄魚來襲,并未察覺她有何異狀,可聽得兩頭鳄魚距身前已不過丈計。
身後又有兩頭,若是發掌劈打。
原可将之擊落潭中,但轉瞬又複來攻,于事無補。
自己内力卻不絕耗損,于是蓄勢不發,待二鳄爬到身前三尺之處,猛地裡雙掌齊發,拍拍兩聲,同時擊在二鳄頭上。
鳄魚轉動不靈,楊過掌到時不知趨避,但皮甲堅厚,隻是暈了一陣。
滑入潭中。
就在此時,身後二鳄已然爬到。
楊過左足将一鳄踢下岩去,這一腳踢得重了,抱持綠萼不穩,她身子一側,向岩下滑落。
公孫綠萼驚叫一聲,右手按住岩石,運勁竄上。
楊過伸掌在她背心一托,将她救上。
這麼一耽擱,最後一頭鳄魚已迫近身邊,張開巨口往楊過肩頭咬落。
這時拳打足踢均已不及,雖可躍開閃避,但那巨口的雙颚一合,說小定便咬在綠萼身上,危急中雙手齊出,一手扳注鳄魚的上颚。
一手扳住下颚,運起内力,大喝一聲,隻聽得喀喇一響,鳄魚兩颚從中裂開,登時身死。
楊過雖扳死兇鳄,背上卻也已驚得全足冷汗。
綠萼道:“你沒受傷罷?”
楊過聽她語聲之中又是溫柔,又是關切,心中微微一動,道:”沒有”以是适才使力太猛,雙臂略覺疼痛。
綠萼察覺死鳄身軀躺在岩上,一動也不動,心下極是欽佩,道:“你空手怎麼将它弄死的?黑暗中便又瞧得恁地清楚。
”
楊過道:“我随首姑姑在古墓中居住多年,隻要略有微光,便能見物”他說到姑姑與古墓,不由得一聲長歎,“突然全身劇痛,萬難忍受,不由得縱聲大叫,同時飛足将死鳄踢入潭中兩頭鳄魚正向岩上爬上來,聽到他慘呼之聲,吓得又躍入水中。
公孫綠萼忙握住他手臂,另一手輕輕在他額頭撫摸,盼能稍減他的疼痛。
楊過自知身中劇毒,縱然不處此危境,也活不了幾日,聽公孫谷主說要連痛三十六日才死,但疼痛如此難當,隻要再挨幾次,終于會忍耐不住而自絕性命,然自己一死之後,公孫綠萼無人救護,豈不慘極,心想:“她所以處此險境,全是為了我。
我不論身上如何疼痛,必當支持下去,但願那谷主稍有父女之情,終于回心轉意而将她救回。
”心中盤算,一時沒想及小龍女,疼痛登時輕緩,說道:“公孫姑娘,别害拍,我想你爹爹就會來救你上去。
他隻恨我一人,對你向來鐘愛,此時定然己好生後悔。
”
公孫綠萼垂淚道:“當我媽在世之時,爹爹的确極是愛我。
後來我媽死了,爹爹就對我日漸冷淡,但他……但他……心中,我知道是不會恨我的。
”
停了片刻,鬥地想起許多奇怪難解之事,說道:“楊大哥,我忽然想起,爹爹一直在怕我。
”楊過奇道,“他怕你?那倒奇了。
”綠萼道:“是啊,我總覺爹爹見到我之時神色間很不自然,似是心中隐瞞着甚麼要緊事情,生怕給我知道了。
這些年來,他總是盡量避開我,不見我面。
”
她以前見到父親神情有異,雖覺奇怪,但每次念及,總是隻道自母親逝世,父親心中悲痛,以至性情改變,但這次她摔入鳄潭,卻明明是父親布下的圈套,他在丹房中移動三座丹爐,自是打開翻闆的機關。
若說父親心恨楊過,要将他置之死地,楊過本已中了情花之毒,隻須不加施救,便難以活命,何況那時他正跌向鳄潭,其勢已萬難脫險,然則父親何以将自己也推入潭中?
這一掌之推,哪裡還有絲毫父女之情?這決非盛怒之下一時失手,其中必定包藏了陰謀禍心。
她越想越是難過,但心中也是越加明白。
父親從前許多特異言行當時茫然不解,隻是拿“行為怪僻”四字來解釋,此時想來,顯然全是從一個“怕”字而起,可是他何以會害怕自己的親生女兒,卻萬萬猜想不透。
這時鳄潭中鬧成一片,群鳄正自分嚼死鳄,一時不再向岩上攻來。
楊過見她呆呆出神,問道:“是否你父親有甚隐事,給你無意之中撞見了?”綠萼搖頭道:“沒有啊。
爹爹行止端方,處事公正,谷中大小人等無不對他極是敬重。
今日他如此對你确是不該,但以往從未有過這般倒行逆施之事。
”
楊過不知絕情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