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苦修,比往日更着意了幾分。
全真教由王重陽首創,乃創教袒師。
馬钰等七子是他親傳弟子,為第二代。
趙志敬、尹志平、程瑤迦等為七子門徒,屬第三代。
楊過等一輩則是第四代了。
這日午後,玉陽子門下趙志敬、崔志方等人齊集東南角曠地之上,較武論藝。
王處一不在山上,由大弟子趙志敬主持小較。
第四代弟子或演拳腳,或使刀槍,或發暗器,或顯内功,由趙志敬等講評一番,以定甲乙。
楊過入門最遲,位居未座,眼見不少年紀與自己相若的小道士或俗家少年武藝精熟,各有專長,井無羨慕之心,卻生懷恨之意。
趙志敬見他神色間忿忿不平,有意要使他出醜,侍兩名小道士比過器械,大聲叫道:“楊過出來!”
楊過一呆,心道:“你又沒傳我半點武藝,叫我出來幹麼?”趙志敬又叫道:“楊過,你聽見沒有,快出來!”楊過隻得走到座前,打了一躬,道:“弟子楊過,參見師父。
”全真門人大都是道人,但也有少數如楊過這般俗家子弟,行的是俗家之禮。
趙志敬指着場中适才比武得勝的小道士,說道:“他也大不了你幾歲,你去和他比試罷。
”楊過道:“弟子又不會絲毫武藝,怎能和師兄比試?”
趙志敬怒道:“我傳了你大半年功夫,怎說不會絲毫武藝?這大半年中你幹甚麼來着?”楊過無話可答,低頭不語。
趙志敬道:“你懶惰貪玩,不肯用功,拳腳自然生疏。
我問你:‘修真活計有何憑、心死群情念不生。
’下兩句是甚麼?”楊過道:“精氣充盈功行具,靈光照耀滿神京。
”趙志敬道:“不錯,我再問你,‘秘語師傳悟本初,來時無欠去無餘。
’下兩句是甚麼?”
楊過答道:“曆年塵垢揩磨盡,偏體靈明耀太虛。
”趙志敬微笑道:“很好,一點兒也不錯,你就用這幾句法門,下場和師兄過招罷。
”楊過又是一怔道:“弟子不會。
”趙志敬心中得意,臉上卻現大怒之色,喝道:“你學了功決,卻不練功,隻是推三阻四,快快下場去罷。
”
這幾句歌訣雖是修習内功的要旨,教人收心息念,練精養氣,但每一句均有幾招拳腳與之相配,合起來便是一套簡明的全真派入門拳法。
衆道士親耳聽到楊過背誦口訣,絲毫無誤,隻道他臨試怯場,好心的出言鼓勵,幸災樂禍的便嘲諷讪笑。
全真弟子大部是良善之士,隻因郭靖上終南山時一場大戰,把群道打得一敗塗地,得罪的人多了,是以頗有不少人遷怒于楊過,盼他多受挫折,雖然未必就是惡意,可是求出一口胸中肮髒之氣,卻也是人之常情。
楊過見衆人催促,有些人更冷言冷語的連聲譏刺,不由得怒氣轉盛,把心一橫,暗道:“今日把命拚了就是。
”當下縱躍入場,雙臂舞動,直上直下的往那小道士猛擊過去。
那小道士見他一下場既不行禮,亦不按門規謙遜求教,已自詫異,待見他發瘋般亂打,更是吃驚,不由得連連倒退。
楊過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猛擊上去着着進逼。
那小道士退了幾步,見他下盤虛俘,斜身出足,一招“風掃落葉”,往他腿上掃去。
楊過不知閃避之法,立足不住,撲地倒了,跌得鼻血長流。
群道見他跌得狼狽,有的笑了起來。
楊過翻身爬起,也不抹拭鼻血,低頭向小道士猛撲。
小道土見他來得猛惡,側身讓過。
楊過出招全然不依法度,雙手一摟,已抱住對方左腿。
小道士右掌斜飛,擊他肩頭,這招“揩磨塵垢”
原是拆解自己下盤被襲的正法,但楊過在桃花島既未學到武藝,在重陽宮又未得傳授實用功夫,于對方甚麼來招全不知曉,隻聽蓬的一聲,肩頭熱辣辣的一陣疼痛,已被重重的擊中了一拳。
他愈敗愈狠,一頭撞正對方右腿,小道土立足不定,已被他壓倒在地。
楊過掄起拳頭,狠命往他頭上打去。
小道士敗中求勝,手肘猛地往他胸口撞去,乘他疼痛,已借勢躍起,反手一推,重重将楊過摔了一交,使的正是一招“無欠無餘”。
他打個稽首道:“楊師弟承讓!”同門較藝,本來一分勝敗就須住手,哪知楊過勢若瘋虎,又是疾沖過來。
兩三招之間,又破摔倒,但他越戰越勇,拳腳也越出越快。
趙志敬叫道,“楊過,你早已輸了,還比甚麼?”楊過哪裡理會,橫踢豎打,竟無半分退縮。
群道初時都覺好笑。
均想。
“我全真門中哪有這般蠻打的笨功夫?”但後來見他情急拚命,隻怕闖出禍來,紛紛叫道:“算啦,算啦,師兄弟切磋武藝,不必認真。
”
再鬥一陣,那小道士已大有怯意,隻是閃避擋躲,不敢再容他近身。
常言道:一人拚命,萬夫莫當。
楊過在終南山上受了大半年怨氣,此時禁不住盡情發洩出來。
小道士的武功雖遠勝于他,卻哪有這等旺盛的鬥志?眼見抵敵不住,隻得在場中繞圈奔逃。
楊過在後疾追,罵道:“臭道士,你打得我好,打過了想逃麼?”
此時旁觀的十人中倒有八九個是道士,聽他這麼臭道士,賊道士的亂罵,不由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人人都道:“這小子非好好管教不可。
”那小道士給趕得急了,驚叫:“師父,師父!”盼趙志敬出言喝止。
趙志敬連聲怒喝,楊過卻毫不理睬。
正沒做理會處,人群中一聲怒吼,竄出一名胖大道人,縱上前去,一把抓住楊過的後領,提将起來,拍拍拍三記耳光,下的竟是重手,打得他半邊面頰登時腫了起來。
楊過險些給這三下打暈了,一看之下,原來是與自己有仇的鹿清笃。
楊過首日上山,鹿清笃被他使詐險些燒死,此後受盡師兄弟的讪笑,說他本事還不及一個小小孩兒。
他一直懷恨在心,此時見楊過又在胡鬧,忍不住便出來動手。
楊過本就打豁了心,眼見是他,更知無幸,隻是後心被他抓住了,動彈不得。
鹿清笃一陣獰笑,又是拍拍拍三記耳光,叫道:“你不聽師父的言語,就是本門叛徒,誰都打得。
”說着舉手又要打落。
趙志敬的師弟崔志方見楊過出手之際竟似不會半點本門功夫,又知趙志敬心地狹隘,隻怕其中另有别情,眼見鹿清笃落手兇狠,恐防打傷了人,當即喝道:“清笃,住手!”
鹿清笃聽師叔叫喝,雖然不願,隻得将楊過放下,道:“師叔你有所不知,這小子狡猾無賴之極,不重重教訓,我教中還有甚麼規矩?”
崔志方不去理他,走到楊過面前,隻見他兩邊面頰腫得高高的,又青又紫,鼻底口邊都是鮮血,神情甚是可憐,當下柔聲道:“楊過,你師父教了你武藝,你怎不好好用功修習,卻與師兄們撒潑亂打?”楊過恨恨的道:“甚麼師父?他沒教我半點武功。
”崔志方道:“我明明聽到你背誦口訣,一點也沒背錯。
”
楊過想起黃蓉在桃花島上教他背誦四書五經,隻道趙志敬所教的也是與武功絕無關連的經書,道:“我又不想考試中狀元,背這些勞什子何用?”
崔志方假意發怒,要試一試他是否當真不會半點本門功夫,當下闆起臉道:“對尊長說話,怎麼這等無禮?”倏地伸出手去,在他肩頭一推。
崔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