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廿二,我軍各處土壘的大炮一齊猛轟,打壞了城牆一角,城東城西的碉堡也打破了。
紅毛鬼冒死沖出,死了幾百人後還是退了回去。
於是紅毛太守揆一豎起白旗投降。
那時台灣的中國人都要報仇,要将紅毛鬼殺得乾乾淨淨。
國姓爺向衆百姓開導,我們中國是禮義之邦,敵人投降了就不能殺,準許紅毛太守簽署降書一十四欵,率領殘兵敗将,上船離台,逃去巴達維亞。
紅毛鬼自明朝天啟四年占據台灣共三十八年,到這一年永曆十五年………也就是大清順治十八年十一月廿九,台灣重回中國版圖。
」
洪朝道:「國姓爺下了命令,不許殺投降了的紅毛兵,但中國百姓實在氣不過,紛紛向他們吐唾沫,投石子。
小孩子還編了歌兒來唱。
紅毛兵個個斷手折腿,垂頭喪氣,一句鬼話也不敢說了。
他們兵船開走的時候,升起了旗又降下,再放禮炮,說是向國姓爺拜謝不殺之恩。
」韋小寶道:「好!我們中國人真是大大的威風。
紅毛鬼炮火這麼厲害,打下台灣,那實在不容易,不容易。
」林興珠道:「那熱來遮城,國姓爺改名為安平鎮,普羅民遮城改名為承天府,自此永為台灣的重鎮。
」
路副将一直在旁傾聽,這時插口道:「施将軍取台灣,走的也是當年國姓爺的老路,從鹿耳門進去………」韋小寶揮手攔住他的話頭,打了個大大的呵欠,說道:「聽了這半天說話,可疲倦得很了。
中國人打得紅毛鬼落海而逃,那才聽得過瘾,自己人打自己人嘛,左右也不過是這麽一回事。
施将軍,咱們酒也喝得夠了,這就散了吧。
」施琅站起身來,說道:「是。
多謝爵爺賜宴,卑職告辭。
」行禮辭了出去。
韋小寶回入内堂,說起如何攔住施琅的話頭,總之是不讓他自誇取台的戰功,衆位夫人聽了都感好笑。
隻有阿坷默默無言,心想當年若是嫁了鄭克爽勢須随他一同被俘,去了北京,亡國妾婦,難免大受屈辱。
當日他乘小艇離通吃島,於他生死存亡就已不關心,此時聽到他失國降敵,更是不在意下,回憶前塵,自己竟能如此為他的風采相貌不迷,明知此人是個沒骨氣,沒出息的纨袴子弟,自己偏偏就如瞎了眼睛一般,總是對他一往情深,此刻想來,兀自不自禁的深感羞慚。
公主道:「皇帝哥哥待人十分寬厚,鄭克爽這家夥投降了,居然還封他個一等公,爵位還在小寶之上,這可教人好生不服氣。
」韋小寶搖手道:「不打緊,不打緊。
國姓爺是位大大的英雄好漢,皇上是瞧在國姓爺的面上,才封他孫子做個一等公。
若是憑他鄭克爽自己的本事,隻好封個一等毛毛蟲罷了。
」
次日韋小寶單請林興珠、洪朝二人小宴,問起施琅取台的經過。
原來清軍台軍在澎湖牛心灣、鷄籠嶼血戰數日,施琅第一天打了敗仗,後來清軍水師援兵開到,又再大戰,台灣船隻被焚大敗,将士死者萬餘人,戰艦或沉或焚,損失三百餘艘。
劉國軒率殘兵退回台灣。
施琅率水師攻台,鹿耳門水淺,戰船不能駛入,在海中泊了十二日,正自無計可施,忽然大霧彌天,潮水大漲,清軍戰船一齊湧入。
台灣上下無不大驚,都說:「當年先王國姓爺因鹿耳門潮漲而得台灣,現在鹿耳門又潮漲,天險已失,這是天意使然,再打也沒用了。
」
鄭克爽得知清軍舟師又入鹿耳門,早吓得慌了手腳,馮錫範勸他投降,自然是一門答應,隻是他生怕施琅要報私仇,為難鄭氏子孫。
當下劉國軒緻書施琅說道投降可以,但國姓爺的子孫必須保全,否則全台軍民感念國姓爺的恩義,甯可戰至最後一人。
施琅立即答覆,保證決不計較舊怨,否則天人共棄,絕子絕孫。
於是鄭克爽、馮錫範、劉國軒率領台灣文武百官投降。
明朝宗室一起歸降的有監國魯王世子等九人。
甯靖王術桂自殺殉國,妾袁氏、王氏、秀姑、梅姐、荷姐五人同殉死節,百姓得知後紛紛前去哭拜,明祀至此而絕。
韋小寶聽到這裏,心想:「這位明朝皇帝的末代子孫自殺殉國,有五個老婆跟着他一起死。
我韋小寶如果自殺,我那七個老婆中不知有幾個相陪?雙兒是一定陪的,公主是一定恕不奉陪的。
其餘五個,多半要擲擲骰子再定死活了。
」
林興珠又說,施琅帶兵在台灣登陸後,倒也守信,沒為難鄭氏子孫,還親自到鄭成功的延平王廟去緻祭,痛哭了一塲。
洪朝道:「他祭文中有幾句話說:『自向安侯入台,台地始有居人。
逮賜姓啟土,始為岩疆,莫敢誰何?今琅賴天手威靈,将帥之力,克有茲土,不辭滅國之誅,所以忠朝廷而報父兄之職分也。
獨琅起卒伍,與賜姓有魚水之歡,中間微嫌,釀成大戾。
琅與賜姓翦為仇雠,情猶臣主。
蘆忠窮士,義所不為。
公義私恩,如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