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腳步聲方歇,西首傳來一陣馬蹄之聲,五乘馬如風般馳至,從他身旁掠過,馳出十餘丈後,忽然一乘馬兜了轉來,馬上騎着的是個中年婦人,說道:“客官,借問一聲,你可見到一個身穿白袍的老頭子嗎?這人身材瘦長,腰間佩一柄彎刀。
”令狐沖搖頭道:“沒瞧見。
”那婦人更不打話,圈轉馬頭,追趕另外四騎而去。
令狐沖心想:“難道他們都是去追拿這個身穿白袍的老頭子?左右無事,去瞧瞧熱鬧也好。
”當下折而東行。
走不到一頓飯時分,身後又有十餘人追了上來。
這些人個個都是彪形大漢,一色青衣,背上都插着兩柄亮晃晃的鋼叉,顯是用于同一門派。
手個五十來歲的老者回頭問道:“兄弟,你可見到一個身穿白袍的老頭子麼?這人身材高瘦,腰挂彎刀。
”令狐沖道:“沒瞧見。
”
又走了一會,來到一處三岔路口,隻聽得西北角上鸾鈴聲響,三騎馬疾奔而至,這三匹馬身高毛潤,極是神竣,馬上騎的都是二十來歲的青年。
當先一人手揚馬鞭,說道:“喂,借問一聲,你可見到一個——”令狐沖接口道:“你要問一個身材高瘦,腰懸彎刀,穿一件白色長袍的老者,是不是?”三人臉露喜色,齊聲道:“是啊,這人在那裡?”令狐沖歎了口氣道:“我沒見過。
”當先那青年大怒,喝道:“沒的來消遣老子!你既沒見過,怎麼知道?”令狐沖微笑道:“沒有見過,便不能知道麼?”那青年提起馬鞭,正要向令狐沖頭頂劈将下來,另一個青年道:“二弟,别多生枝節,咱們快追。
”那手揚馬鞭的青年哼的一聲,将鞭子在空中虛揮一記,縱馬奔馳而去。
令狐沖心想:“這些人看模樣都是武林健者,群去追尋一個白衣老者,不知為了何事?我去瞧瞧熱鬧,固是有趣,但若他們知道我便是令狐沖,定然當場便将我殺了。
”言念及此,不由得有些害怕,但轉念又想:“眼下正邪雙方,都是亟欲取我性命,我躲躲閃閃,縱自苟延殘喘,多活得幾日,最後終究是難逃這一刀之厄,這種怕得要死的日子,多過一天又有甚麼好處?反不如随遇而安,且看是撞在誰的手下便了。
”當即随着那三匹馬激起的煙塵,向前行去。
其後身後又有幾批人趕來,都向他探詢那“身穿白袍,身材高廋,腰懸彎刀”的老者。
令狐沖心想:“這些人追趕那白衣老者,明明不知他在何處,走的卻均是同一方向,倒也奇怪。
”
又行出裡許,穿過一片松林,眼前突然出現一片平野,黑壓壓的站着許多人,少說也有六七百人,隻是這片曠野實在太大,那六七百人置身其間,不過占了中間小小的一點。
一條筆直的大道通向人群,令狐沖便沿着那條大路向前。
行到近處,見人群之中有一座小小涼亭,那群人圍着涼亭,相距約有數丈,卻不逼近。
這涼亭本是這曠野中供行旅憩息之用,構築頗為簡陋,令狐沖再走近十餘丈,隻見亭中赫然有個白衣老者,孤身一人,坐在一張闆桌之旁飲酒,他是否腰懸彎刀,一時無法見到,他雖是坐着,仍幾乎有常人高矮,足見此人身材極高。
令狐沖見他在群敵圍困之下,居然仍是好整以瑕的飲酒,不由得敬仰無此,但覺生平所見所聞的英雄人物,再無一人如此人這般豪氣幹雲。
他慢慢行前,擠入了人群之中。
那些人個個都是目不轉睛的望着那白衣老者,對令狐沖的來絲毫沒加留神。
令狐沖凝神向那老者瞧去,隻見他颏下疏疏朗朗的一叢花白長發,垂在胸前,手中持着酒杯,眼睛望着遠處黃土大地和青天相接之所,對圍着他的衆人竟是正眼也不瞧上一眼,再看他腰間時,赫然正挂看一柄弧形的長刀。
令狐沖不知這老者姓名來曆,不知何以有這許多武林中人要和他為難,更不知他是正是邪,隻是欽佩他這股旁若無人的豪氣,又不知不覺間起了一番同病相憐,惺惺相惜之意,當下大踏步上前,朗聲說道:“前輩請了,你獨酌無侶,未免寂寞,我來陪你喝酒。
”走入涼亭之中,向他一揖,便坐了下來。
那老者轉過頭,兩道冷電似的目光向令狐沖臉上身上盤旋一圈,見他不持兵刃,臉有病容,是個素不相識的少年。
心下微感詫異,鼻中哼的一聲,也不回答。
令狐沖提起酒壺,先在老者面前的酒杯中斟了酒,又在另一隻杯中斟滿了酒,舉杯說道:“請!”咕的一聲,将酒喝幹了。
那酒極烈,入口如刀割,便似無數火炭般流入腹中,令狐沖贊道:“好酒!”隻聽得涼亭外一條大漢粗聲喝道:“兀那小子,快快出來。
咱們要跟向老頭拚命,别在這裡礙手礙腳。
”令狐沖笑道:“我自和向老前輩喝酒,礙你什麼事了?”又斟了一杯酒,咕的一聲,仰脖子倒入口中,大拇指一翹,道:“好酒!”
左首有個冷冷的聲音說道:“小子走開,别在這裡枉送了性命。
咱們奉東方教主之命,擒拿叛徒向問天,旁人若來滋擾幹撓,教他死得慘不堪言。
”令狐沖向話聲來處瞧去,見說話的是個臉如金紙的瘦小漢子。
這瘦小漢子身旁,站着二三百名身穿青衣之人,其中有男有女,有僧有俗,衣衫均是青色,腰間帶子卻是各随顔色均有。
那瘦小漢子腰間所系是一根土黃色帶子,這二三百人中便隻他一人身系黃帶。
令狐沖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