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賭得正起勁,紮利瓦諾夫坐莊,他興奮得滿臉通紅。
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
保爾回過頭,看見堂倌普羅霍爾從上邊走下來。
保爾連忙躲到樓梯下面,等他走過去。
樓梯下面黑洞洞的,普羅霍爾看不見他。
普羅霍爾轉了個彎,朝下面走去,保爾看見了他的寬肩膀和大腦袋。
正在這時候,又有人從上面輕輕地快步跑下來,保爾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普羅霍爾,你等一下。
”
普羅霍爾站住了,掉頭朝上面看了一眼。
“什麼事?”他咕哝了一句。
有人順着樓梯走了下來,保爾認出是弗羅霞。
她拉住堂倌的袖子,壓低聲音,結結巴巴地說:“普羅霍爾,中尉給你的錢呢?”
普羅霍爾猛然掙脫胳膊,惡狠狠地說:“什麼?錢?難道我沒給你嗎?”
“可是人家給你的是三百個盧布啊。
”弗羅霞抑制不住自己,幾乎要放聲大哭了。
“你說什麼,三百個盧布?”普羅霍爾挖苦她說。
“怎麼,你想都要?好小姐,一個洗家什的女人,值那麼多錢嗎?照我看,給你五十個盧布就不少了。
你想想,你有多走運吧!就是那些年輕太太,比你幹淨得多,又有文化,還拿不到這麼多錢呢。
陪着睡一夜,就掙五十個盧布,你得謝天謝地。
哪兒有那麼多傻瓜。
行了,我再給你添一二十個盧布就算了事。
隻要你放聰明點,往後掙錢的機會有的是,我給你拉主顧。
”
普羅霍爾說完最後一句話,轉身到廚房去了。
“你這個流氓,壞蛋!”弗羅霞追着他罵了兩句,接着便靠在柴堆上嗚嗚地哭起來。
保爾站在樓梯下面的暗處,聽了這場談話,又看到弗羅霞渾身顫抖,把頭往柴堆上撞,他心頭的滋味真是不可名狀。
保爾沒有露面,沒有做聲,隻是猛然一把死死抓住樓梯的鐵欄杆,腦子裡轟的一聲掠過一個清晰而明确的想法:“連她也給出賣了,這幫該死的家夥。
唉,弗羅霞,弗羅霞……”
保爾心裡對普羅霍爾的仇恨更深更強了,他憎惡和仇視周圍的一切。
“唉,我要是個大力士,一定揍死這個無賴!我怎麼不像阿爾焦姆那樣大、那樣壯呢?”
爐膛裡的火時起時落,火苗抖動着,聚在一起,卷成了一條長長的藍色火舌;保爾覺得,好像有一個人在譏笑他,嘲弄他,朝他吐舌頭。
屋子裡靜悄悄的,隻有爐子裡不時發出的哔剝聲和水龍頭均勻的滴水聲。
克利姆卡把最後一隻擦得锃亮的平底鍋放到架子上之後,擦着手。
廚房裡已經沒有别人了。
值班的廚師和打下手的女工們都在更衣室裡睡了。
夜裡,廚房可以安靜三個小時。
這個時候,克利姆卡總是跑上來跟保爾一起消磨時間。
廚房裡的這個小徒弟跟黑眼睛的小燒水工很要好。
克利姆卡一上來,就看見保爾蹲在打開的爐門前面。
保爾也在牆上看到了那個熟悉的頭發蓬松的人影,他頭也不回地說:“坐下吧,克利姆卡。
”
廚房的小徒弟爬上劈柴堆,躺了下來。
他看了看坐在那裡悶聲不響的保爾,笑着說:“你怎麼啦?對火作法嗎?”
保爾好不容易才把目光從火苗上移開。
現在這一對閃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克利姆卡。
克利姆卡從他的眼神裡看見了一種無言的悲哀。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夥伴這種憂郁的神情。
“保爾,今天你有點古怪……”他沉默了一會兒,又問保爾:“你碰到什麼事了?”
保爾站起來,坐到克利姆卡身旁。
“沒什麼,”他悶聲悶氣地回答。
“我在這兒呆着很不痛快。
”他把放在膝上的兩隻手攥成了拳頭。
“你今天是怎麼了?”克利姆卡用胳膊支起身子,接着問。
“你問我今天怎麼了?我從到這兒來幹活的那天起,就一直不怎麼的。
你看看,這兒是個什麼地方!咱們像駱駝一樣幹活,可得到的報答呢,是誰高興誰就賞你幾個嘴巴子,連一個護着你的人都沒有。
老闆雇咱們,是要咱們給他幹活,可是随便哪一個都有權揍你,隻要他有勁。
就算你有分身法,也不能一下子把人人都伺候到。
一個伺候不到,就得挨揍。
你就是拼命幹,該做的都做得好好的,誰也挑不出毛病,你就是哪兒叫哪兒到,忙得腳打後腦勺,也總有伺候不到的時候,那又是一頓耳刮子……”
克利姆卡吃了一驚,趕緊打斷他的話頭:“你别這麼大聲嚷嚷,說不定有人過來,會聽見的。
”
保爾抽身站了起來。
“聽見就聽見,反正我是要離開這兒的。
到鐵路上掃雪也比在這兒強,這兒是什麼地方……是地獄,這幫家夥除了騙子還是騙子。
他們都有的是錢,咱們在他們眼裡不過是畜生。
對姑娘們,他們想怎麼幹就怎麼幹。
要是哪個長得漂亮一點,又不肯服服帖帖,馬上就會給趕出去。
她們能躲到哪兒去?她們都是些難民,吃沒吃的,住沒住的。
她們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