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槍手,在機槍車上堅持戰鬥。
這些戰士對敵人來說是最可怕的人,他們的機槍給敵人送去死亡和毀滅。
這些同志意志如鋼,槍法準确,他們是團隊的驕傲。
不過,這樣的戰士畢竟不多。
現在,他身體徹底垮了,失去了重新歸隊的希望,他該怎樣對待自己呢?他終于使巴紮諾娃吐露了真情,這個女醫生告訴他,前面還有更可怕的不幸等待着他。
怎麼辦?這個惱人的問題就擺在面前,逼着他解決。
他已經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戰鬥的能力,活着還有什麼用呢?在今天,在凄涼的明天,他用什麼來證明自己生活得有價值呢?又有什麼來充實自己的生活呢?光是吃、喝、呼吸嗎?當一名力不從心的旁觀者,看着戰友們向前沖殺嗎?
就這樣成為戰鬥隊伍的累贅嗎?他想起了基輔無産階級的領袖葉夫格妮亞·博什。
這位久經考驗的女地下工作者得了肺結核,喪失了工作能力,不久前自殺身亡。
她在簡短的留言中解釋了這樣做的理由:“我不能接受生活的施舍。
既然成了自己的黨的病患,我認為繼續活下去是不必要的。
”把背叛了自己的肉體也消滅掉,怎麼樣?朝心口開一槍,就完事了!過去既然能夠生活得不壞,現在也應該能夠适時地結束生命。
一個戰士不願再受臨終前痛苦的折磨,誰能去責備他呢?
他的手摸到了口袋裡光滑的勃朗甯手槍,手指習慣地抓住了槍柄。
他慢慢掏出手槍。
“誰想到你會有今天?”
槍口輕蔑地直視着他的眼睛。
他把手槍放到膝上,惡狠狠地罵了起來:“這算什麼英雄,純粹是冒牌貨,老弟!任何一個笨蛋,随便什麼時候,都會對自己開一槍。
這樣擺脫困境,是最怯懦、最省事的辦法。
生活不下去——就一死了之。
對懦夫來說,也不需要更好的出路。
你試過去戰勝這種生活嗎?你盡一切努力沖破這鐵環了嗎?你忘了在諾沃格勒—沃倫斯基附近,是怎樣一天發起十七次沖鋒,終于排除萬難,攻克了那座城市嗎?把槍藏起來吧,永遠也不要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
就是到了生活已經無法忍受的時候,也要善于生活下去,要竭盡全力,使生命變得有益于人民。
”
他站起來,朝大道走去。
一個過路的山裡人趕着四輪馬車,順路把他拉進城裡。
進城後,他在一個十字路口買了一份當地的報紙。
報上登着本市黨組織在傑米揚·别德内依俱樂部開會的通知。
保爾回到住處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他在積極分子會議上講了話,自己也沒有想到,這竟是他最後一次在大會上講話。
達雅還沒有睡。
保爾出去這麼久沒有回來,她很擔心。
他怎麼啦?到哪兒去了呢?她發覺保爾那雙一向活潑的眼睛,今天顯得嚴峻而冷漠。
他很少講到自己,但是達雅感覺到,他正在遭受某種不幸。
母親房裡的鐘敲了兩下,外面傳來了叩門聲。
她立即披上外套,跑去開門。
廖莉娅在自己房間裡,喃喃地說着夢話。
“我都擔心你出了什麼事呢。
”保爾走進過道的時候,達雅小聲對他說。
她很高興他終于回來了。
“我是到死也不會出什麼事的,達尤莎。
怎麼,廖莉娅睡了嗎?你知道,我一點也不想睡。
我要把今天的事跟你談一談。
到你屋裡去吧,要不,會把廖莉娅吵醒的。
”他也小聲對她說。
達雅猶豫了一下。
她怎麼好深更半夜還同他在一起談話呢?母親知道了,會怎麼想呢?但是這話又不便對保爾講,他會不高興的。
再說,他想告訴她什麼呢?她一邊想,一邊已經走進自己的房間。
“是這麼回事,達雅,”他們在黑暗的房間裡面對面地坐下之後,保爾壓低了聲音說。
他倆離得很近,達雅連他的呼吸都可以感覺到。
“生活起了這樣的變化,我自己也有點莫名其妙。
這些日子我心情很不好。
我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今後該怎麼生活。
有生以來,我從來沒有像這幾天這樣苦悶。
今天我召開了自己的‘政治局’會議,做出了非常重要的決議。
我把這些話告訴你,你可不要感到奇怪。
”
保爾把近幾個月的全部心情和今天在郊區公園裡的許多想法都告訴了她。
“情況就是這樣。
現在談談主要的吧。
你們家裡的這場好戲剛剛開鑼,你得沖出去,吸吸新鮮空氣,離開這個窩越遠越好。
應該從新開始生活。
我既然卷入了這場鬥争,咱們就把它進行到底。
你我兩人的個人生活都不痛快。
我決心放一把火,讓它燒起來。
你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你願意做我的朋友,做我的妻子嗎?”
達雅一直十分激動地聽着他的傾訴,聽到最後一句話,她感到很意外,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
保爾接着說:“達雅,我并不要求你今天就答複我。
你好好地全面想一想。
你一定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