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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新睿王题《红》诗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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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一九五九年上巳節前,曾移居于無量大人胡同,其地屬北京東城,聽說梅蘭芳先生曾居此巷。

    從這條胡同往南,隻隔另一條東堂子胡同,便是石大人胡同。

    我知道清代的新睿親王的府邸就在這裡,而且那是明代最有名的一處大第宅,我便去訪觀,真是一見可驚——就隻那已然殘敗的高大而綿延的府垣牆,也便令人引起無限的“曆史沉思”了,自愧言辭不善,隻會說一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的乏味的常語而已。

     随後,我在東安市場舊書攤上買到了一部《虛白亭詩鈔》,一函,薄薄的兩冊,木刻大字,粉紙,這就是新睿親王的詩集子。

    我讀了之後,強烈地感覺到這位新睿王的詩筆之清超,哪裡是什麼“王爺”,簡直就是高人逸士,“不食人間煙火”,真有這麼一種氣質存在于曆史現實中,絕不是“藝術誇張”。

    每讀這種八旗、滿洲、宗室、覺羅的清代遺詩,便使我想起一大串的“問題”,諸如——一、滿人“入主中原”後,“漢化”程度的令人難以置信——“比漢文人還漢文人”! 一、這些詩人的形成,烙着極深的“莫談國事”的“戒記”,他們的思想境界、精神狀态,都不與其他時代的詩人相同,有極大的特色。

    這實際是政治經曆教訓的一種反映。

     一、這種詩人的作品,搜集、運用、研究,乃是我國文學史上的一大課題,而可憐的是的至今日,一些文學史家們在“清代”一章中,仍然隻會提一下“納蘭成德”“飲水詞”。

    别的,“沒聽說過”。

     一、這些詩人的一切,文學家們置之而不理,也則罷了;可是曆史學家和思想史家們,也是不理而置之。

    我們的學術界,對“填補空白”的毫無興趣,漠然恬然,實在讓“外行人”為之擔心納悶。

    這些話,都因“新睿王”引起。

    新睿王者,名叫淳穎,血統上是豫親王多铎之後,是早先過繼到多爾衮系下來的。

    多爾衮老府在南池子普度寺,豫王府就是後來的協和醫院,都在東面——因為屬正白旗轄區。

    多爾衮身後獲“罪”削爵,直到乾隆四十三年這才複爵,即令淳穎襲。

    故此我杜撰名詞曰“新睿王”。

    淳穎自幼喪父,賴母夫人教養,其母佟佳氏,能文,以詩學課子。

    淳穎天資高秀,蕭然如世外人。

    其詩集所收,皆景物閑詠之類,一首“實質性”的題目也不敢闌入,大似凜凜然有臨深履薄之虞者。

    不想,新近發現了他的手寫稿本《讀石頭記偶成》七律一首(胡小偉同志有文,見《光明日報》1986年7月15日3版)。

    這對我來說,自然是如“逢故人”了。

    因而想要一抒鄙見。

     詩篇全文如下: 滿紙喁喁語不休,英雄血淚幾難收。

     癡情盡處灰同冷,幻境傳來石也愁。

     怕見春歸人易老,豈知花落水仍流。

     紅顔黃土夢凄切,麥飯啼鵑認故邱。

     平生所見題《紅》詩不少,象這種風調規格的卻少,堪稱上乘,手筆高絕。

    我解此詩,頭四句屬作者雪芹,後四句屬書中寶玉(兩者之間有相互關系,自不待言)。

    何以言此?請聆拙意。

     這頭四句,分明是就雪芹開卷五言絕句(标題詩)而按次分寫的,試看: 滿紙荒唐言————滿紙……語不休; 一把辛酸淚————……血淚幾難收; 都雲作者癡————癡情盡處……; 誰解其中味————………石也愁。

     這比什麼都清楚的,不用再作煩詞贅語了。

     當然,詩人又于唱歎中注入了自己的感受和聯想。

    比如,第一句,增加了“喁喁”一詞,給“荒唐言”添上了一層意味。

    按“喁喁”,形容衆口,又為狀聲詞。

    揚雄《太玄·飾》:“??鳴喁喁,血出其口。

    ”司馬光注雲:“猶諄諄也。

    ”在此有語重心長之義,此已值得注意了。

    更可“駭異”者,次句明由“辛酸淚”化出,卻掩去“辛酸”,别出“英雄”二字,真令俗人膛目不知所自!我不禁想要請教當世的專家們:可有幾個曾把“英雄”二字與《紅樓夢》作過聯系?這是一種了不起的見解,并非是無緣無故,胡亂填配字眼的事情。

     我們在《戚序本》裡找得見“滴淚為墨,研血成字”二語,如今大家也時常引用了。

    脂批也屢言“血淚”二字,也不煩細引。

    要緊卻是誰曾把曹雪芹當作英雄來看待,來稱呼?說《紅樓夢》寫的不是“兒女情”嗎?怎麼會扯上“英雄淚”呢?這誠然顯得奇怪,也誠然大宜讨究。

     愚見以為,想解決這個問題,須向《蒙古王府本》、《戚蓼生序本》中去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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