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指揮所設在山坡上的村莊裡,也就是早晨看地形的地方。
韓洞庭和黃蘇一進門,值班參謀就報告說:
“剛才,總部劉總參謀長來了電話。
”
“是他親自來的嗎?”韓洞庭兩眼放光地問。
“是的。
”
“他說了些什麼?”
“他問,現在試渡的情況怎麼樣,我向他報告了。
”
“他有什麼指示?”
“他說,在敵火下架橋,傷亡太大,可以放慢進行。
試渡還要抓緊,不要灰心;在夜暗時進行比白天好。
另外,他還講了些敵情,主要是薛嶽、周渾元的追擊部隊……”
“薛嶽這狗雜種到哪裡了?”
“說是到了施秉、黃平、平越,正向甕安、餘慶開進。
”
“那不就是一天多的路嗎?”
“是呀,所以王家烈在電報裡大叫大喊,要薛嶽快快西進,好把我們消滅在烏江以南。
”
韓洞庭擰着眉毛沉思了一會兒,轉臉對着黃蘇說:
“老黃,今天晚上就動手吧!”
黃蘇考慮了好一陣,謹慎地說:
“晚上不妨再試渡一次。
明天淩晨四時再正式強渡,這樣準備工作充分些,也便于發展。
”
“好,就這樣!”韓洞庭在腿上擂了一下。
冬季天黑得早,加上雲沉霧重,不到午後四時,江岸上已經暮色迷茫。
雨雪仍然沒有住,烏江的咆哮聲,比白天還要顯得威嚴和沉重。
這時,金雨來率領着突擊隊的戰士擡着一隻雙層竹筏來到團指揮所裡。
“報告團長、政委,我們突擊隊的人已經到齊。
”金雨來響亮地說。
韓洞庭掃了一眼,詫異地問:
“不是八個人嗎?怎麼缺一個呀!”
“一個不缺。
”金雨來笑着說,“我也在内。
”“你也在内?”黃蘇用明亮的眼睛注視着他,“不是說由一個排長帶去嗎?”
“是我叫他不要去了。
”金雨來笑着解釋道,“他打擺子剛好,這樣個鬼天氣,江水一泡準犯。
……再說,上午試渡就沒搞好,這次再出了問題,我們二連怎麼交待呢!”
他帶着幾分羞愧的神情略略把頭一低。
“你還要指揮全連嘛!”韓洞庭用眼睛瞪他,顯然很不滿意。
“不要緊!”他笑了一笑。
“我們副連長,一排長,到時候都能拿上去。
”他說的“到時候”,自然是指他不在了。
韓洞庭雖然處事果斷,此刻卻沉吟不語,似乎還沒有決心把這個他心愛的幹部擲出去。
黃蘇望望團長,也沒說話,他們的心情似乎相同。
“團長,用上你那話,不要婆婆媽媽的了。
我的決心已經下了。
”
黃蘇以目示意,韓洞庭這才揮了一下拳頭,說:
“好,好,去就去吧,唉,你這個家夥!”
說着,他轉過頭叫警衛員:
“小王,把我那個水壺拿來!”
警衛員從身上解下一個沉甸甸的軍用水壺,韓洞庭接過,拔去蓋子,聞了一聞,笑着對大家說:
“這是我在黎平酒店裡打的,還沒喝呢!今天是一九三五年的元旦,又是執行任務,我就慰勞了同志們吧。
快,拿小碗來!”
金雨來率先拿出他的小搪瓷碗,接着那幾個戰士也一個一個把小搪瓷碗放到桌上。
唯獨黑影裡一個戰士沒有伸出碗來。
韓洞庭舉着水壺湊近那個戰士的面孔一看,原來是楊米貴,就笑着說:
“原來是造船司令呵,你怎麼也要去?”
“筏子紮了幾十隻,足夠用了。
”楊米貴笑着說,“劃船我也有些經驗,我從小幹過的!”
“你的小瓷碗呢,怎麼不拿出來?”
“我爹不讓我喝。
”楊米貴鄭重其事地說,“我一出來,我爹就跟我說,娃呀,你出去,一不要嫖,二不要賭,三不要喝酒。
”
“傻家夥!”韓洞庭舉着軍用水壺哈哈大笑,“這是麼子時候呵!你幹事倒是蠻聰明的,就不想想,冬天的江水是紮骨頭的,連馬都受不了。
這滋味我可知道。
如果上午那八個人喝點酒,也許不緻于……這是我想得不夠周到。
……”
說着,韓洞庭的眼睛有點紅了。
“别多說啦,倒酒!倒酒!”政治委員發現他的指揮員動了感情,不利于出征前的氣氛,就把話截住,連忙伸過小碗來,“給我也倒一點!”
韓洞庭舉起酒壺,咕嘟咕嘟,給每個人都倒了小半碗,然後,自己也端着半碗酒,向大家舉了舉杯,一飲而盡。
“貴州這地方雖窮,酒倒蠻不錯嘞!”他頓時滿面紅光,眼睛也射出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