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武嘴裡沒說,心裡犯了嘀咕。
心想,他能爬得上去嗎?隻聽楊米貴介紹道:
“他叫李小猴,是個苗族,是在遵義跟杜鐵匠一起來的。
現在有個外号,都叫他'雲貴川'了。
”
楊成武望了望他,親切地問:
“你能爬得上去嗎?”
“能。
”他回答得很幹脆,仿佛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楊成武吩咐參謀,用騾子把他馱過河去,讓他試試。
這時大家總算有了希望:因為隻要他一個人能爬上去,在山頂上綁好繩子,大家也就可以爬上去了。
這時,太陽還沒有落山,山頂上正輝耀着一派紅通通的夕照。
楊成武、王開湘和不少幹部都站在便于觀察的地方,帶着好奇、擔心和渴望的神情,注視着這位貌不驚人的小黑孩。
隻見他手裡拿着一根長長的竿子,光着兩隻腳丫,騎在騾子背上三搖兩晃地過河去了。
下了騾子,他就利用死角,輕手輕腳地來到斷崖之下。
他仰起頭,先向上打量了一番,随後就不慌不忙地把竿子往山壁上一搭,把一個樹根緊緊勾住。
原來竿子頭上結結實實地綁了一個鐵鈎子。
這時,他雙手試了試,覺得牢靠了,就兩隻手倒騰着,象猴子爬竿那麼輕巧靈活地攀上去了。
等他的兩隻腳在巉崖坎坎上站穩,略喘了喘氣,才接着把長竿向上面搭去。
這樣愈爬愈高,就象挂在山壁上似的。
看的人個個提心吊膽,屏聲靜氣,生怕小黑孩跌落下來。
楊成武和王開湘都瞪大了眼睛,幾乎看呆了。
但是這個小鬼卻鎮靜自若,盡管不時有小石塊和殘枝敗葉沙沙地落下,他看去仍然若無其事。
終于,小鬼登上絕頂,穩穩當當站在夕陽豔麗的紅光裡。
他一隻手拿着長竿,一隻手還向這邊擺了擺,似乎說他的毛遂之薦并非虛妄。
接着,他就用同樣的方式,一級一級地順着竿子哧溜哧溜下到斷崖之下。
當他拿着長竿回到這個山坳時,大家都親昵地幾乎把這個小黑孩抱起來了,楊成武握着他的手笑嘻嘻地問:“雲貴川,你是從哪裡學的這個本事呵?”小鬼反而腼腆起來,害羞地紅着臉說:“我從小在家裡挖藥,打柴,這些山常爬的。
後來生活沒有辦法,才跑到遵義挑煤巴去了。
”大家激動不已,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平時誰也不注意的平平常常的孩子,今天解決了這樣重大的問題。
難題解決了,參謀處下令,将全團指戰員的綁腿都收集起來擰成粗繩,由雲貴川帶上山頂。
這時,那個寡言少語的團長王開湘卻望着楊成武說:
“老楊,上次泸定橋你在前面,這次翻山輪到我了!”
楊成武笑了笑,說:
“好,那我就在正面。
”
緊張的準備工作開始了。
迂回部隊由團長率領,乘夜暗時,用騾子将部隊送過對岸斷崖之下,抓住李小猴系好的粗繩開始攀登;正面進攻部隊,由二營六連擔負。
這個二營原是四方面軍的二九四團,是四方面軍為了充實一方面軍編入這個部隊的。
當夜,由二十名英勇果敢的戰士組成了突擊隊,在連長楊信義和指導員胡炳雲的指揮下,準備從正面進攻。
入夜,為了麻痹敵人,正面進攻首先開始。
他們在密集火力的掩護下,向小橋反複沖擊,由于敵人防守過嚴,沖擊終未成功。
至淩晨三時,還沒有看到迂回部隊發出的信号。
楊成武瞪大眼睛望着北方的天空,真是心急如焚。
直到拂曉前,才看見一紅一綠的信号彈騰上了天空,接着宣布總攻開始。
經過一場激戰,終于在玫瑰色的曉色裡占領了喇叭口的碉堡,随後進入縱深戰鬥。
臘子口打開了。
部隊于日出時通過臘子口繼續北進。
當人們越過那座極其平常的小橋,來到方形碉堡的下面,差不多每個人都停下腳步,發出一聲聲驚歎。
因為在那不大的一塊地面上,鮮血斑斑,手榴彈的木把兒堆了很厚一層。
整個地面熏得烏黑。
顯然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候,這些手榴彈是成束成捆丢下來的。
人們帶着驚訝、贊佩和自豪的神情穿越過長征路上的最後一道天險,腳步走得更有力了。
毛澤東從這裡經過時,也停下來了。
他巡視着那險峻的地形和殘酷搏戰的遺迹,顯出深深感動的神情。
最後他指着那面高聳的斷崖問:
“他們就是從這裡攀登上去的嗎?”
“是的。
”跟随他的老參謀王柱說。
“聽說,先上去的是一個苗族小鬼?”
“是的,您可能還認識他。
”
“我認識他?”
“他叫李小猴,記得在遵義的時候他到您那裡去過。
”
“是的,”警衛員小沈說,“是跟杜鐵匠一起去的。
”
毛澤東尋思了一番,說:
“是那個小黑孩吧?”
“對,對,就是他。
”
毛澤東再次仰起頭把那面壁立的險峻的斷崖從上到下端相了一遍,驚歎道:
“真是難以想象!”
說過,又問:
“那個杜鐵匠呢,我仿佛在過雪山時遇到過他。
”
“聽說,他已經犧牲在草地上了。
”
毛澤東半晌無語,慨歎了一聲:
“這些人都是我們的英雄。
不是他們,我們怎麼能闖過這麼多難關呢!”
說過,毛澤東和他的一行人,踩着血迹斑斑的焦黑的土地進入臘子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