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及時作自我檢讨,得到最高領導肯定;巴金終于在文藝會堂的學習會上,主動檢查了一九六二年在上海文代大會上發言的錯誤。
同時他聽說郭沫若最近在北京曾公開表示要把自己的著作全部燒掉,這時巴金也就在會上說自己願意燒掉他的全部作品。
這樣講過之後,他覺得自己稍稍安心,以為自己承認了錯誤,或者可以取得别人諒解。
就在這個時候,即一九六五年年底,國務院總理周恩來到了上海。
他為斯特朗八十歲生日舉行了一次宴會,巴金也應邀參加。
宴會結束,周恩來與幾個歌唱家談話時,請他們再唱一遍《長征組歌》,他說:“我很喜歡聽這組歌。
”後來他又問:“你們知道歌詞中‘毛主席用兵真如神’這句話的意義嗎?”他就講了當時毛澤東怎樣神鬼莫測地用各種辦法對付敵人,終于取得革命的勝利。
然後周恩來又和歌唱家們一起唱起這支歌來,他還和樂隊指揮司徒漢一起作着手勢。
也就在這次宴會上,周恩來與許多人碰了杯,在走到巴金面前時,陪同周恩來一起走來的上海市委書記陳丕顯,特地指着巴金說:“他剛從越南回來。
”周恩來立刻回答說:“我知道。
他比我先走了一
步。
“顯然他非常了解巴金。
巴金對周恩來微笑着給他的鼓勵,充滿了感激之情。
他迷迷蒙蒙地似乎以為周恩來會幫他過關,但他哪裡知道周恩來也不可能。
周恩來對”毛主席用兵真如神“這句歌詞确有比常人更深的了解,但他也并不真能徹底了解毛澤東為什麼要發動對曆史劇《海瑞罷官》的讨論。
周恩來甚至連他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握,他怎麼有可能來決定巴金的命運呢?周恩來這時的心情,也許并不比巴金更為安甯?幾天之前,即十二月八日至十五日,也就在上海,他還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擴大會上,經曆了一個驚心動魄的場面:國務院副總理、解放軍總參謀長羅瑞卿被林彪、葉群、吳法憲、李作鵬等人任意羅織”篡軍反黨“罪名搞垮了!誰能料到呢?周恩來究竟不是”神“啊!
老百姓當然更難猜測政治風雲。
他們唯一的辦法就是仰起頭看看天,天上有烏雲,就感覺到可能要有一場傾盆大雨,這樣就想辦法找個地方躲一躲,能躲過去就好。
巴金看到他的那些同行、熟人和老朋友邵荃磷、廖沫沙、鄧拓、夏衍、田漢、陽翰簽、吳晗、周信芳……一個一個地都成了問題人物,他不能不想到自己。
特别是在這個時刻,青雲直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叮住他不放的張春橋、姚文元這些“左”派英雄。
他唯有舉雙手投降,相信“天王聖明”,自己罪孽深重,沒有把毛澤東著作學好,才有這樣的坐卧不安。
因而從這個時候起,他說話加倍謹慎小心,就連與朋友通信,甚至寫信給幾十年的老朋友沙汀,也戰戰兢兢,一再強調要思想改造,勸沙汀到群衆中去多交朋友,深人生活。
這個時期的巴金家裡,政治學習氣氛也随着加強。
蕭珊不但為女兒小林當大學生後去參加“四清”運動而興高采烈,她自己在作協也一再争取下生活。
當她争取到一家銅廠搞“四清”時,興奮得一夜都沒睡好,以後每天總是搞得精疲力盡,很晚才從廠裡返回家來。
但她毫無怨言。
巴金也為此感到高興,認真地寫信給沙汀說:“蕭珊這次下去是很好的機會,她需要鍛煉,她搞完這一期‘四清’,一定會有大的進步。
”巴金的弟弟李濟生這時也早下鄉去搞“四清”,他所在的出版社把他當作“運動員”,認為他正在中年,身體又好,人又随和,好說話,所以凡有上面布置下鄉任務,總讓他去幹。
這時他已搞了不止一期“四清”了。
從一九六○年開始,巴金每年春天都與蕭珊到杭州西湖邊住幾天,同時也去看看老友方令孺。
唯有這一年,蕭珊在搞“四清”,沒有去杭州。
“九姑”方令孺卻來上海,過她的七十壽辰。
巴金、蕭珊熱情地接待了她,方大姐與孩子們也相處得很好。
這本該是一次愉快的團聚,無奈這時節正逢烏雲遍天,天不作美,使開朗的方令孺也不免心上有不解的疙瘩。
巴金告訴她每逢星期六下午文藝會堂有文藝界學習會,還問方令孺是否想趁此機會去看看那些老朋友。
方令孺高興地去了,她想她是浙江省文聯主席,看看上海怎樣在開展學習,也好給浙江作一個參考。
到了學習會上,她雖看到了不少朋友,但是覺得學習空氣緊張,熟人羅稷南正在受人圍攻,“新生力量”姚文元卻眉飛色舞,唾沫四濺地在耀武揚威,使方令孺感到滿肚子不快,結果悻悻然離開了。
不久,方令孺去北京,回來又在上海招待所住了幾天,然後巴金送方令孺回杭州。
在火車站上,巴金說:“将來你八十歲,我們在西湖邊舉行慶祝。
”方令孺聽了,笑着上了車廂,她像長姐一樣向他招手。
她後來雖然活到八十,但在“文革”受難中,巴金已無法與她相聚,他們兩人都沒有想到這是他們
最後一次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