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越過越苦。
俄國人沒這個講究,王一民更沒這個說道。
如今丁香枝頭已經鼓起了小苞,到了含苞欲放的時候了。
王一民側着身子穿過丁香樹隙,跟着腳來到了房門前,掏出鑰匙,打開暗鎖,輕輕推開房門,走進屋裡。
這三間房子是從中開門的,東屋住着塞上蕭,西屋住着王一民。
當中一間堂屋地,被隔開一半,做兩家的小倉庫。
外邊一半一邊一個小爐台,連燒壁爐帶做飯。
現在屋裡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清。
王一民站在門旁聽了聽,從塞上蕭屋裡傳出他所熟悉的輕微鼾聲。
他微微笑了笑,悄悄打開自己的房門,側身走進去,關好門,拉嚴窗簾,這才打開寫字台上的座燈。
這間屋子布置得簡樸、整潔,一張寫字台,一架紫檀色的立櫃,一個圓茶幾,兩把俄羅斯靠背椅,還有一張頗為款式的刷着純白油漆的鐵床,床的兩頭還鑲着黃銅飾物。
這一套家具都是随着房子出租的,用不用都是那些錢。
除了這些東西外,屬于王一民的私人财産隻有一個柳條包,一隻帆布手提箱和一個小書架。
書架裡擺的都是些線裝書。
正面牆上挂着一張鄭闆橋畫的竹子,這倒是幅名貴的真迹,是他那老學究父親的遺物。
王一民為了紀念為他花盡心血的先人,就把這幅畫帶在身邊,隻要條件允許就挂起來。
在裡邊靠床的牆上還懸挂着一口寶劍,鲨魚皮的劍鞘已經變成暗綠色。
這是他舅舅兼老師留給他的紀念物。
舅舅在清帝遜位,民國成立的時候,又被請回北京去了。
王一民把這口劍也帶在身邊,挂在牆上,一為紀念,二為防身。
屋裡這兩件古董,和一架線裝書搭配在一起,倒讓人覺得這屋中的主人不是前朝的遺老遺少,就是陶醉在故紙堆裡的書癡。
王一民對這種無意中造成的效果還很滿意,所以就在寫字台上方寫了十四個字: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
他所以寫這樣任人皆知的熟句子,就是為了讓人一看就懂。
那些在下邊各處亂竄的走狗,有幾個是有學問的?寫深了看不懂反倒壞事。
句子雖熟,字可不俗。
他的字是學虞世南的。
從小學到中學,一本《孔子廟堂碑》,被他臨摹得點點酷似。
揮起筆來外柔内剛,風神潇灑,俊邁而有逸氣。
了解王一民的人都點頭稱道:真真是字如其人。
這會兒王一民坐在寫字台前。
他拿出手槍,小心翼翼地拉開,見裡面隻有兩顆子彈了。
他真喜歡這支槍。
這槍不但幫他打了敵人,還勾起了他那難忘的戰鬥回憶……
“九一八”事變爆發不久,他就被黨派進東滿抗日義勇軍裡去了。
在那裡,他就有這麼一支小槍。
因為有武術的功底,手勁、眼力都好,所以他槍法練得又快又好,面對敵人,彈不虛發。
一九三三年初,黨又調他回哈爾濱做反日救國會工作。
他就把小槍送給他的良師益友李漢超了。
今天,他面前又擺着這麼支烤藍的小槍,怎能不高興呢。
他找出一塊幹淨布包好,塞在腰帶上。
然後站起身,跳上寫字台,舉起手輕輕托開兩塊天棚闆,手一用勁,又翻上了棚頂。
天棚是兩層的,他探着身子,掀開一塊木闆,闆下放着黨的文件和馬列主義書籍。
他從腰中拔出小槍,放在文件上,蓋好木闆,又翻回到屋裡。
他所以把這麼重要的東西都放在棚頂上,是有他的安排的。
如果出現情況,他跳上寫字台就可以迅速地翻上頂棚。
房蓋上他早已準備好一個部位,椽子和瓦片都是活動的,手一扒,頭一頂就可以鑽出去。
緊挨着他住的西房山頭,是一棵高大的楊樹,他縱身一跳就可跳到樹上,然後順着樹往下一滑就到了牆外。
這樣,敵人還沒有攻破屋門,他已經跑到牆外的胡同裡去了。
王一民從天棚上下來,擦掉寫字台上的腳印,一看手表,已經快到四點鐘了。
他還想在日酋玉旨雄一到達前,趕回車站去。
他忙洗了洗手,打開立櫃下邊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塊黑面包,一碟酸黃瓜,又從暖壺裡倒了一碗白開水,坐在桌前,咬一口面包,就一塊酸黃瓜,香甜地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