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真摯地把這簡單的食品當作盛馔似的很起勁地吃着的樣子,他體會到了吃的滋味,他想真正懂得吃的恐怕還是他們那些人吧。
于是他回過頭對張若蘭一笑,并不說什麼,就用箸把一個湯團弄成兩半,挾了半個送進口裡,慢慢地嚼着,一面和她談話。
這時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從外面進來,手裡端着碗,腦後垂了一根辮子,穿了一件白布衫子。
衆人的眼光都轉注在她的臉上。
她似乎并不覺得,态度很安詳,笑着和那掌鍋的說話。
張若蘭帶笑地放下碗,指着少女對他低聲說:"她就是這裡的'湯團西施',旅館裡許多客人常常特地跑來看她。
"她說了又抿嘴一笑。
周如水聽了這句話便把眼睛掉往那邊看。
他隻看見少女的側面:是瓜子臉,前面披着劉海,後面垂着一根松松的辮子——相貌的确還過得去。
她偶爾回過頭,讓他看見了她那對活潑流動的眼睛,他們的眼光碰在一起了,她若無其事地對他笑了笑,又把頭掉了過去。
他的心裡禁不住怦怦地跳動。
他望着她出神。
"周先生,"張若蘭在旁邊喚他,他驚覺地掉過頭去,看見她抿嘴笑。
他不知道她在笑什麼,正納悶着,忽然覺察出來自己手裡還挾着一個湯團,不覺紅了臉,便低下頭隻顧去吃碗裡的湯團,很快地吃完了。
他正要付錢,卻被張若蘭搶先付了。
他們從湯團店裡走出來,太陽已經高挂在天空了。
陽光焦炙地射在人的頭上。
街上也比先前熱鬧許多。
周如水的頭上開始出了汗,他便把西裝上衣脫下來搭在左腕上。
他們隻顧談着,又走過一條較僻靜的街。
矮屋的門前有幾個婦人和女孩忙着補漁網。
她們一面工作一面談笑,兩三個婦人的已經變成黧黑的臉上還蒙着焦熱的日光,但她們一點也不怕。
他們走過那裡,那些樸質的臉都帶着驚異的神色看他們,在他們的後面響着神秘的笑語聲。
這景象在他還是第一次看到,但是他并沒有憎厭的感覺,他反而覺得自己多少有點喜歡這幅簡單樸素的圖畫。
這時他已經跟着她轉了彎,走到大路上了。
在右邊高聳着旅館的樓房,窗戶都開着,牆壁上塗着燦爛的金光。
馬路上隻有寥寥幾個行人。
左邊有一條蜿蜒的小路,路略往下傾斜,引入一片菜畦,似乎還可以通到那遠處的一帶樹林。
他們走過旅館門前,看見侍役正引着水管在草地上澆水。
地上盡是絲絲的水點。
周如水摸了表出來看,還不到九點鐘,便指着樹林那面提議道:"那邊我還沒有去過,密斯張高興去看看嗎?"
"周先生要去,我當然奉陪,"她微微地笑着說了。
周如水不禁想道:"好溫柔的聲音呀。
"
兩人轉入了小徑,走不到多遠,路漸漸地變得很窄了,隻可以容一個人通過。
一邊是瓜藤掩着的土牆,一邊是被柳樹劃分了界限的斜坡和菜畦。
張若蘭在前面走,周如水跟在後面。
柳條垂下來,常常攔着他們的路,他們用手披開了它。
兩人離得很近,張若蘭覺得周如水的熱氣噴到了她的耳邊和頰上。
她的女性的敏感的心還可以分辨出他的急促的呼吸。
她不覺紅了臉,把腳步放快一點。
然而走不到幾步她突然停止了。
一隻蛤蟆蹲在她面前。
她想讓它跳開,它卻不動,她隻好用腳把它撥開了。
在她後面走着的周如水隻顧跟着她的腳步走,不留心她中途停下來,他待急忙收住腳步時已經遲了。
他的嘴幾乎吻到她的柔發,他的身子幾乎貼在她的衣服上。
他仿佛看見她的肩頭微微聳動,似乎也感到了她的胸膛的起伏。
一陣發香和肉香混合起來直往他的鼻裡送。
這香氣使他無意地聯想到那粉嫩細膩的皮膚。
其實這四個形容字是不夠的,似乎還有一種性質不曾表示出來,但他自己也找不到适當的字來形容它。
他連忙往後退了一步。
他惶恐地默默望着她的背影。
那一股異樣的香又沁入他的鼻裡。
他非常激動。
激情抓住了他。
他的身子突然顫抖起來。
他想喚她,他想走上前去摟抱她。
但是他馬上覺得自己的勇氣逐漸在消失了。
她并不回過頭看他,便又往前面走了,不過走得很慢。
她那裹着黑色長統絲襪的腿在蜿蜒的小徑上緩緩地動着,好像很熟練似的。
他自己一面跟着她走,時時望着她的不曾被裙子蓋着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