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慧质兰心

首頁
    小說人物中空前絕後。

    郭靖之所以絕代,并非僅僅為他大仁大義與愛國愛民。

    大仁大義與愛國愛民的人在曆史中了不起,在文學藝術中未必一定動人,更未必絕代。

    郭靖之絕在一個“真”字,怎麼想就怎麼做,在俗人眼中幼稚甚至若愚。

    故此巧如黃蓉,靈如楊過,逸如洪七公,強如成吉思汗,都向他說個服字。

     黃蓉之所以絕代,同樣在一個“真”字,不過她是巧而真,看來就處處用心機,處處占人上風。

    這樣的女子并非不可為妻,而是隻有像郭靖那樣的人才可以娶之為妻,以大拙對大巧,拙而真就壓倒了巧而真。

     林燕妮小姐則指出倪匡們“太有現實生活代人之感”,才不喜歡黃蓉。

    她為黃蓉辯護: 我愛黃蓉,既因她巧,亦因她真,除了巧和真,她又是個十分有趣的人,男人娶她為妻,包管一輩子不悶。

    小龍女雖好,不過言語單調,其悶無比,假使我是男人,我會遠遠地欣賞她,而不會娶她。

    到底,情深一片是什麼東西呀?日日夜夜相對,也得有點生活情趣才成!像黃蓉,那便是多彩多姿,有解決不了的困難時,她夠聰明跟你一塊兒去想;平日無事,她又不會讓一天白白地過,逗逗你、撒撒嬌、吃吃醋,玩玩煮飯仔,捏個靖哥哥捏個蓉兒,用一千種方法告訴你她愛你、在乎你。

    我說她才是标準的解語花。

     情形似乎有點像《紅樓夢》中的林黛玉,許多男讀者不喜歡她,純以實際的生活經驗為依據。

    其實,她是曹雪芹用力最多最深的人物。

    若從美學角度看,無疑是最成功的人物。

    她所包含的詩意,以及悲劇色彩,超過書中任何一個人。

     黃蓉是金庸筆下唯一一個從少女寫到中年的女性。

    從一個冰清玉潔,刁鑽俏麗的女孩子,忽而成長為子女繞膝,已為人母的婦人。

    這期間的心理生理變化,是人生中常見的景觀,讓人感到青春的易逝,時光的鋒利。

     還有什麼比一個大美人變成一位老婦人更讓人傷感的呢?難怪有一名外國女星因為不願觀衆看到她的老态,而在風華正茂的年齡自殺了。

     将這種成長的痕迹如實地、藝術地加以顯現,對于作家的技巧顯然是大大的挑戰。

     細細品味《射雕英雄傳》與《神雕俠侶》中描寫黃蓉的文字,可以說金庸的手法是相當成功的。

    他寫出了一種人生的必然,寫出了一個女人,一個美麗的女人無法規避的東西。

     她必須要告别無憂無慮、敢想敢為的年代,她必須要承擔妻子、母親的責任。

    正如書中說:“小龍女全心全意隻深愛楊過,黃蓉的心卻分作了兩半:一半給了丈夫,一半給了兒女。

    ” 在《神雕俠侶》中,黃蓉的母性和妻性都表現得毫無遮擋。

    對女兒的偏袒、保護,對丈夫的深情、順從,唯獨忘了自己的本性。

    她将自己生命的意義完全消溶在丈夫、孩子身上了。

     所以,從對人物的刻畫而言,黃蓉是金庸寫得最成功的女性。

    一個女人所具有的女兒性和母性,差不多全都濃縮在這個形象中。

    至于你喜歡還是不喜歡他,則是另一回事。

     說到寫少女,尤其是美女,金庸确實有他的絕招與“秘芨”。

     金庸描述女性之美,有時很有現代意識,如黃蓉就是美貌與智慧并重的。

    但更多的還是與書中年代相符,頗具古典美,仿若一個個古典美女翩然向我們走來,美不勝收。

     不妨看看曹雪芹是如何寫林黛玉的。

    他寫黛玉同時采用了三個不同的角度: 第一個角度,出自賈府衆人: 衆人見黛玉年貌雖小,其舉止言談不俗,身體面龐雖怯弱不勝,卻有一股自然的風流态度,便知他有不治之症。

     黛玉的風韻神态,光彩照人,當然是不言而喻的,而其赢弱的身體素質,也一望而知。

    衆人眼中的黛玉,确是這樣一副模樣,不多不少,幾筆白描,很是簡潔。

     第二個角度,出自王熙鳳: 這熙民攜着黛玉的手,上下細細打量一回,便仍送至賈母身邊坐下。

    因笑道:“天下真有這樣标緻的人兒!我今日才算看見了!況且這通身的氣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孫女兒,竟是嫡親的孫女兒似的,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嘴裡心裡放不下。

    ” 脂硯齋對這段描寫的評語是:“寫阿鳳全部傳神第一筆也。

    ”王熙鳳是賈府中著名的鳳辣子,能幹潑辣,本身也是美人一個。

    從她嘴裡能說出“天下真有這樣标緻人兒”,這麼高的評價,黛玉風姿可知。

     第三個角度,出自寶玉: 寶玉早已看見了一個袅袅婷婷的女兒,便料定是林姑媽之女……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

    态生兩靥之愁,嬌襲一身之病。

    淚光點點,嬌喘微妙。

    閑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

    心較比幹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寶玉看罷,笑道: “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

    ” 賈寶玉是個重精神、輕物質的情種,他用心靈的慧眼來審視黛玉,看到的便全是内在美。

    心中一喜,便霎時引為知己。

     金庸也從多個不同的叙述角度去刻劃黃蓉的不同的層次和側面,從總體輪廓,到外表特征,到精神實質,立體感非常鮮明。

     相對來說,金庸寫女子的美,多用側面手法,但又不乏主觀色凋,夾叙夾議,雙管齊下。

     這就很有《紅樓夢》中細緻筆調的遺風在了,金庸筆下的女性令人難忘,原因也在于此。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章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