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我、自我。
因為要塑造最标準意義上的“俠”,金庸寫郭靖是立足于:俠是第一位的,個性是第二位的,即以寫“原我,超我”為主,“自我”就難免疏忽了。
台灣的曾昭旭先生在他的《金庸筆下的性情世界》中,把郭靖的“原我”點評得很是到肉到骨:
在這裡,郭靖是代表了純樸堅實的先天理性,黃蓉則代表了活潑輕柔的生命之流。
理性是人内在的真正主宰,因此它是獨立完足的,才能判斷是非,指導方向。
但理性也有先天後天之别,先天理性純以純樸的元氣直行,所以他對是非的判決是不必經過種種曲折考慮的,他隻是念念知是知非而已。
僅就利己而言,這就夠了,不過人的理想,除了利己,還要利人,而在利人的路上,便有了同情、了解、寬恕、權衡種種曲折,所以更要有清晰缜密的條理去斟酌分疏,才能成功。
而這一種理性就是後天理性(當然,後天理性還是應該統于先天理性的,不然就變成了無本的花葉了)。
郭靖并沒有這一種理性,他隻是純然的渾厚,毫沒有外露的精彩。
因此表面看來,他像是個傻小子,楞小子,遠不如楊康或歐陽克公子的聰明花巧。
他練的功夫,也是以剛猛純陽的降龍十八掌為主,但“至巧不如至拙”,他這種樸純卻是真能自主的。
當他初遇洪七公,初學了降龍十八掌的一招“亢龍有悔”時,曾單憑這平平無奇的一招進個抗敵,就使武功高出他當時十倍的敵手無可奈何。
這就隐示了郭靖或說先天理性的寶貴了。
與郭靖的純厚的本性相似,他的人生目的也是很單純的,為國為民,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
沒有黃蓉在身邊,他是這樣想這樣做,有了黃蓉在身邊,他也亦是如此。
對妻子對子女他都從胸懷人品及其氣度人格去引導去教育。
他是金庸筆下最幸福的人,因為他自始至終能保有自己,是按照自己内心意願生活的人。
倘若我們問一句,要是戰亂平息,襄陽安甯,江湖無恙,天下太平,那麼,郭靖将會去幹什麼呢?那他一定會是茫然無措的。
誰也不懷疑郭靖其實已超越了許多人,楊康就不用說了,甚至連東邪、西毒、南帝、北丐、周伯通等一幹絕世高人也不能和他相提并論。
襄陽救援看起來并非華山論劍的範圍,其實正是華山論劍的另一種形式,甚至是更本質的形式。
他不但維護江湖法統,而且維護社會秩序,他的“原我、超我”過于突出,而“自我”卻略勝于無,完美得幾近“虛僞”。
所以喜歡他的人很多,不喜歡他的人也是有的。
倪匡就總嫌他蠢笨,不可愛,不伶俐,在洋洋灑灑對金庸小說人物的三六九等評價中,就對他不置可否,不予評說。
劉新風卻是直言不諱,認為郭靖太類型化了,單純得簡直就是貯于陰涼幹燥處的一小瓶密封蒸餾水,不但沒有細菌,而且連養分也沒有。
但金庸隻能是這麼一步步走過來的,必得先有郭靖等,才能有韋小寶。
他不可能從陳家洛一下子就跳到了韋小寶。
如果把金庸的作品比作一道橋,光有左右兩端兩個橋墩是不夠的。
有了郭靖,才算是諸色人等,全都齊了。
因為他之前有陳家洛、袁承志、胡斐們,他之後有楊過、張無忌、喬峰、令狐沖、韋小寶等。
從正義之俠——大俠——中俠——
小俠——無俠再寫到反俠,金庸為我們圓了一個英雄夢之後,又毫不留情地戳碎了它。
如此,我們還是感激金庸,創造了郭靖這麼一個方正的大俠形象,要不,僅有楊過,複有韋小寶之流,于我們的審美情懷還是不能滿足的。
盡管金庸自己也說:“長篇比中篇好些,後期(作品)的比前期好些。
”盡管許多人都把《鹿鼎記》看作是金庸武俠小說創作的頂峰,但我們還是要說,若是沒有《射雕英雄傳》,沒有郭靖,将是金庸武俠世界的一個很大的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