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蓉心中知道危急,可是全身酸軟,雙眼直欲閉住沉沉睡去,就算天塌下來,也須先睡一覺再說,就在這心智一半昏迷、一半清醒之際,猛然間想起郭靖說過的一句話,好似忽從夢中驚醒,叫道:“靖哥哥,你說真經中有‘移魂大法’?”郭靖早已瞧出不妙,心想若是那彭長老再使邪法,立時上去一掌将他擊斃,聽黃蓉如此說,忙上前在她耳邊将經文背誦了一遍。
須知“懾心法”或“移魂大法”,均與今日之催眠術、心理分析等等相似,系以專一強固之精神力量,控制對方心靈,原非怪異,隻是當時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自不免驚世駭俗。
且說黃蓉一聽郭靖背誦經文,叫她依著止觀法門,由“制心止”而至“體真止”,她内功本有根基,人又聰敏,一點即透,當即閉目默念,心息相依,綿綿密密,不多時即寂然甯靜,睜開眼來,一個心若有意,若無意,已至忘我境界。
彭長老見她閉目良久,隻道已受了自己言語所惑,昏沉睡去,正自欣喜,欲待再施狡計,突然見她睜開雙眼,向著自己微微而笑。
彭長老也報以微微一笑,但見她笑得更是歡暢,不知怎地,隻覺全身輕飄飄的快美異常,不由自主的哈哈大笑起來。
黃蓉心想九陰真經中所載的功夫果然厲害無比,隻這一笑之間,已勝過了對方,當下也就格格淺笑。
彭長老心知不妙,猛力鎮懾心神,那知這樣一驚一急,心神更是難收,望著黃蓉笑生雙靥,那裡還能自制,站起身來,捧腹狂笑。
隻聽得他哈哈,嘻嘻,啊哈,啊喲,又叫又笑,聲音越笑越響,在湖面上遠遠傳了出去。
群丐面面相觑,不知他笑些什麼。
簡長老連叫;“彭長老,你幹什麼?怎敢對幫主恁地不敬?”彭長老指著他鼻子,笑得彎了腰。
簡長老還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麼古怪,伸袖用力擦了幾擦。
彭長老笑得更加猛烈,一躍下台,在地下大笑打滾。
群丐這才知道不妙,彭長老兩名親信弟子搶上前去相扶,被他揮手推開,自顧大笑不已。
隻一盞茶時分,已笑得氣息難通,滿臉紫脹,若是常人,受到這移魂大法,隻是昏昏欲睡而已,原無大礙,他卻是正在聚精會神的運起懾心術對付黃蓉,被她突然還擊,這一來自受其禍,自是比之常人反而厲害十倍。
簡長老心想他隻要再笑片刻,必緻窒息而死,躬身向黃蓉道:“敬禀幫主,彭長老對幫主無禮,原該重懲,但求幫主大量寬恕。
”魯有腳與梁長老也一齊躬身相求,求懇聲中雜著彭長老聲嘶力竭的笑聲,顯得極是詭異。
黃蓉向郭靖道:“靖哥哥,夠了麼?”郭靖道:“夠了,饒了他吧。
”黃蓉道:“三位長老,你們要我饒他,那也可以,隻是你們大家不得在我身上唾吐。
”簡長老見彭長老命在傾刻,忙道:“幫規是幫主所立,也可由幫主所廢,弟子們但憑吩咐。
”黃蓉見可免這吐唾之厄,心中大喜,笑道:“好啦,你去點了他的通谷穴,商曲穴。
”
簡長老一躍下台,伸手依言點了他兩處穴道。
彭長老笑聲止歇,翻白了雙眼,盡自呼呼喘氣,委頓不堪。
黃蓉笑道:“這我真要歇歇啦!咦,那楊康呢?”郭靖道:“走啦!”黃蓉跳了起來,叫道:“怎能讓他走了?那裡去啦?”郭靖向湖中一指道:“他跟那裘老頭兒走啦。
”黃蓉望著湖中帆影,眼見相距已遠,追之不及,恨恨不已,心知郭靖存心忠厚,顧念兩代結義之情,明見他逃走卻不加阻攔。
原來楊康見黃蓉與簡長老一動手,知道若不走為上著,立時性命難保,乘著衆人全神觀鬥之際,悄悄溜到鐵掌幫幫衆之中,央求相救,裘千仞一聽他是完顔烈世子,自然拍胸相保,瞧這情勢,黃蓉接任幫主之局已成,無可挽救,郭黃武功高強,丐幫勢大難敵,當下不動聲色,率領幫衆下船離島。
丐幫弟子中雖有人瞧見,但黃簡激鬥方酣,無人主持大局,隻好聽其自去,不加理會。
黃蓉執棒在手,朗聲說道:“現下洪幫主未歸,由我暫且署理幫主事宜。
簡、梁兩位長老率領八袋弟子,東下迎接洪幫主。
魯長老且在此養傷。
”群丐歡聲雷動。
黃蓉又道:“這彭長老心術不正,你們說該當怎地處治?”簡長老躬身道:“彭兄弟罪大,原該處以重刑,但求幫主念他昔年曾替我幫立下大功,免他死罪。
”黃蓉笑道:“我早料到你會求情,好吧,剛才他笑也笑得夠了,革了他的長老,叫他做八袋弟子吧。
”簡、魯、彭、梁四老一齊稱謝。
黃蓉道:“衆兄弟難得聚會,定然有許多話說。
你們好好葬了黎生、餘兆興兩位。
我瞧魯長老為人最好,一應大事全聽他吩咐,我這就要走,咱們在臨安府相見吧。
”牽著郭靖的手,下山而去。
群丐一直送到君山腳下,待她坐船在煙霧中沒了蹤影,方始重上君山,商議幫中大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