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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爱之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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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書,它隻負責将美麗的情感悲喜(無論真正的結局如何)帶給我們,将最為華采的樂章展示給我們,至于真實而瑣細的平凡生活麼,那就不是作者的事了。

     我們說過楊過和小龍女是不會幸福的。

    這有以下幾點原因。

     其一,楊過是一個多情的人,而小龍女則是一個“無情無欲”的人。

    — —這是她的古墓生涯的結晶,也是她的武功的必要基礎。

    ——那古墓派玉女功養生修練,有“十二少、十二多”的正反要訣:“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語、少笑、少愁、少樂、少喜、少怒、少好、少惡。

    行此十二少,乃養生之都契也。

    多思則神怠,多念則精散,多欲則智損,多事則形疲,多語則氣促,多笑則肝傷,多愁則心懾,多樂則意溢,多喜則忘錯昏亂,多怒則百腸不定,多好則專迷不治,多惡則焦煎無甯。

    此十二多不除,喪生之本也。

    ” (第39回)顯然,小龍女将此要訣練得很好,否則她無法在古墓中長大,尤其無法在絕情谷底一個人生活十六年之久。

     其二,楊過是一個熱情如火、活潑激烈的人,而小龍女則是一個甯靜沖虛、恬淡幽閉的人。

    這使他們的生活方式必然出現極大的反差和沖突。

    楊過曾說:“不錯,大苦大甜,勝于不苦不甜。

    我隻能發癡發颠,可不能過太太平平安安靜靜的日子”(第29回)。

    而小龍女則恰恰相反。

    所謂“水至清則無魚,人至清則無徒”小龍女則至淡至虛,如何為伴? 其三,楊過屬于這個風塵勞苦、多劫多難的蒼涼人生,而小龍女則屬于古墓。

    她像是幽靈,又像是仙女。

    總之,她屬于空谷,屬于絕域,是花瓶加溫室裡的花,一經人間風雨就會惶然失措,本性迷失,如墜地獄。

     以此種種,台灣學者曾昭旭先生也有過很好的論述:“現在我們要談到像楊過,小龍女這樣的結合,中間含有怎樣的困難與缺憾呢?我們前文已提到這沖虛的理想不是人生究極圓滿的,這剛猛的生命也不是沖虛和清暢的生命。

    因此在本質上這種結合就隻是暫時的。

    小龍女之下凡是暫時應迹,楊過之要求平息其生命的沖動也隻是一種心靈受傷時的暫時要求。

    到末了,小龍女還是要回歸空境,楊過也還是要再涉人間的。

    所以他們的相遇,最好就是如浮雲之聚散,緣盡了,彼此揮揮手,各奔前程,則小龍女不失其應迹渡化,楊過也如其暫時小憩。

    而一定要歸宿于此,而謀長久的結合,則不但處境磨難多多,内在的缺憾也是極深沉的。

    而楊過因種種外緣,畢竟決心歸宿于小龍女了。

    于是,這一份感情便顯現出悲劇性質來。

    這悲劇從楊過這邊來說,便是他原可以憑借自己沖至道德理境,如今限于清虛的格局而不能出頭了。

     而從小龍女那邊來說,則是她對楊過的許多言行表現有根本的不解。

    遂顯出二人的結合,有着隐隐的危機。

    ”①從本性來說,小龍女已是忘情滅欲的世外仙靈(隻有小說中才會有這樣的人物),而楊過則是凡腸如火、風流熱烈、活潑多變、偏激剛烈的世間英雄。

    小龍女之愛楊過,那是因為楊過熱情依戀并不斷“追求”(她則常常回避或逃避);楊過之愛小龍女,則是隔岸觀景、追光逐影要比蒼涼的人間更有魅力。

    他們的戀愛起于古墓中沒有外人的孤獨的自然,而後飽經磨難、生死相許,曆盡塵劫,反而顯得格外的多姿,加強了追求本身的意義而誇張了情感的度數。

     當然,我們隻能提出自己的疑問和意見,隻能按照我們的思路去分析或綜合。

    我們無法也不能去“判斷”:他們是否存在愛情?他們是否感到幸福? 他們是否能在一起過和平甯靜的日子?這一切小說中都沒有寫,而我們也不是楊過或小龍女本人,所以我們無法判定。

    這些也不能讓任何外人來判定,因為愛情與幸福乃是(當事者)心理的感受。

    感受如何?甘苦寸心知。

    這便是愛情的神秘處、誘人處。

     我們隻能說,他們的這種感情,至少有相當一部分是被分離所造成,被期待所激發,被磨難所鞏固、所推動。

    我們隻能說,這兩個主人公都是毅力驚人的人。

    尤其是楊過,小龍女因為無欲少情,反而能甯靜長久。

     然而不論怎樣,我們都還要感謝金庸,他為我們寫出了這種若即若離、曲折懸念的愛情故事。

    展示了“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就越覺得美好、越是想要” 這種人性心理的真實,深刻地表現了人類情感的秘密和人性的秘密。

     ①曾昭旭《金庸筆下的性情世界——論(神雕俠侶)中的人物形态》,見《諸子百家論金庸》,台灣遠景出版事業公司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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