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畫,兩個專家不時發表着高見,對于不同藝術家的風格、透視和色調感作出各自的評價。
“現在,”館長聲稱,“讓我們去參觀西班牙的驕傲。
”他領着客人走下樓梯,來到戈雅的作品畫廊。
“這裡是視覺藝術的奇迹!”倫戴爾驚呼,壓抑不住内心的激動,“請等等!讓我站在原地看一會兒。
”
馬查德伫立等待着,客人的敬畏之感使他滿心喜悅。
“我從沒有見過如此輝煌的藝術。
”倫戴爾大聲說。
他在畫廊裡慢慢移動着腳步,研究着每一幅珍品。
“《妖魔聚會日》,”倫戴爾喃喃說,“精美絕倫!”
他們繼續走着。
“戈雅的《自畫像》――美極了!”
馬查德春風滿面。
倫戴爾在《波多》面前停伫片刻。
“絕妙的赝品。
”他再度移動腳步。
館長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什麼?您剛才說什麼,先生?”
“我說這是一幅逼真的赝品。
”
“您完全搞錯了。
”他面有愠色。
“我不會搞錯。
”
“您肯定搞錯了,”馬查德生硬的說,“我敢向您斷言,這是真畫。
我有它的出處。
”
亨利-倫戴爾湊到畫前,更加仔細地甄别一番,說:“此畫的出處也是摹寫。
這幅作品出自戈雅的弟子尤金尼奧-盧卡斯之手。
您當然知道,盧卡斯臨摹了幾百幅戈雅的作品。
”
“這我當然知道,”馬查德厲聲說,“但這幅并不是他畫的。
”
倫戴爾聳聳肩。
“我尊重您的判斷。
”他向前走去。
“這幅畫是我親手購買的,曾經過攝譜儀檢驗。
顔料檢驗也――”
“我毫不懷疑它是赝品。
盧卡斯制作此畫時,與戈雅處在同一個時期,使用的材料也是相同的。
”他俯下身認真看了看這幅畫下端的落款,說:“如果您願意的話,驗證這幅作品真僞的方法很簡單,把它拿到修複室,檢驗一下簽字就清楚了。
”他感興趣的笑笑,“盧卡斯的自我意識驅使他在每幅畫上簽上自己的名字,但他的錢袋卻迫使他臨摹戈雅的名字,覆在他的名字之上,這樣一來,價格就提高了百倍。
”倫戴爾瞥了一眼手表,“請原諒,我有一個約會已經遲了。
承蒙您陪同欣賞這些珍品,非常感謝。
”
“不必客氣。
”館長聲音冰冷。
這人是個十足的阿鬥,他想。
“我住在大别墅飯店,有事可以與我聯系。
再一次謝謝,先生。
”說罷,倫戴爾自顧走了。
馬查德望着他走遠的背影。
這個瑞士白癡,居然敢斷言那幅戈雅的名作是赝品!
他掉轉頭再度瞥向那幅畫。
這是一幅不朽的作品,優雅美麗。
他俯身細看戈雅的簽字,沒有一絲破綻。
但有沒有另一種可能性呢?疑慮的陰影逡巡而不肯離去。
人人都知道,戈雅的同時代人尤金尼奧-盧卡斯臨摹了幾百幅戈雅的畫,借這位大師的光而發迹。
馬查德付了三百五十萬美元才買下戈雅的《波多》。
倘若這是假的,他可被黑市交易坑慘了,想到這一層,他渾身不寒而栗。
亨利-倫戴爾所說的一點卻是有道理的:甄别此畫真僞的方法十分簡便。
他準備檢驗一下落款,然後打電話給倫戴爾,不失禮貌地暗示他,也許其他的職業更适合于他。
館長把他的助手叫來,指示他将《波多》送往修複室。
檢驗傑作是一項十分細緻複雜的工作,稍不留心,就會損壞一件無價之寶,而且無法補償。
普拉多的修補人員都是行家。
大多數人都是不成功的畫家,他們改行去幹修複工作,為的是能夠接觸到他們所喜愛的藝術。
他們從學徒起步,在老師傅的指導下學習,工作數年後升為助手,此時便可承擔名作的修補工作,但身邊必須有經驗豐富的老技師監督。
普拉多藝術品修複室的負責人朱安-戴爾加多,将《波多》放在一個專門的木制支架上,馬查德站在一旁觀望。
“我想讓你驗證一下簽字。
”館長對他說。
戴爾加多内心一驚,但卻不露聲色。
“好,館長先生。
”
他往一個小棉花球上倒上二烯酒精,把棉花球放到《波多》旁邊的一張桌子上。
然後又在另一個棉花球上倒上汽油餾出液,這是一種中和液。
“準備好了,先生。
”
“開始吧,但要小心點兒。
”
馬查德突然感到一陣緊張,呼吸也困難起來。
他看着戴爾加多拈起第一個棉球,在戈雅名字的第一個字母“G”上輕輕擦了一下,随即,他又拈起第二個棉球,中和這一部位的二烯,以便不至讓酒精滲透得過深。
兩個人緊緊盯着畫面。
戴爾加多蹙蹙眉。
“對不起,看不出效果,”他說,“我必須使用更強烈的溶劑。
”
“快動手!”館長近乎命令地說。
戴爾加多打開另一隻瓶子,将裡面的溶液溢在一個新棉花球上。
然後,他用這個棉球擦拭戈雅的名字的第一個字母,接着,用第二個棉球再擦一遍,房間裡充滿了濃烈而刺鼻的化學藥劑氣味。
馬查德伫立在那裡,瞪視着畫面,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戈雅名字的開首字母“G”漸漸消失,在它原來的位置上清晰地出現了字母“L”。
戴爾加多轉向他,臉色蒼白。
“還――還繼續嗎?”
“對,”馬查德沙啞地說,“繼續。
”
逐漸地,在溶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