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包好,用繩子捆了不知道多少道,然後将它塞進了牆縫裡藏了起來。
二
俺爹真是厲害,愣是把錢大老爺差來的衙役給憋了回去。
爹你不知道錢大老爺的厲害,俺可是知道他的厲害。
東關油坊裡小奎對着他的轎子吐了一口唾沫,就被兩個街役用鐵鍊子鎖走了。
半個月後,小奎的爹找了人作保,賣了二畝地,才把小奎贖出來。
可小奎的兩條腿,已經一條長一條短,走起路來一撇一撇的,腳尖在地上盡劃白道道。
大家都叫他洋人,說他的腳在地上劃出的那些道道就是洋文。
從那之後誰要是當着小奎一提錢大老爺,小奎就會口吐白沫昏倒。
小奎知道了錢大老爺的厲害,現在别說讓他對着錢大老爺的轎子吐唾沫,見到了轎子他就捂着腦袋逃跑。
爹,您今日這禍惹得有點大了。
在别的事情上俺傻,但是在錢大老爺的事情上俺一點也不傻。
盡管俺老婆是錢大老爺的幹女兒,但他鐵面無私,連俺那個不争氣的老丈人都給抓了來,他怎麼肯饒了你?
不過俺也看出來了,爹不是個善茬子。
俺爹不是豆腐爹,俺爹是個金剛爹。
俺爹在京城見過大世面,砍下的人頭用車載用船裝。
俺爹和錢大老爺較起勁來,就好比是一場龍虎鬥,看看你們誰能鬥過誰吧。
在今日這個危急的關頭,俺突然地就想起了俺的那根虎須。
其實俺從來也沒敢把俺的寶貝忘記了。
俺老婆說那就是俺的護身符兒,帶上它就能逢兇化吉。
俺急匆匆地跳上炕頭,從牆縫裡把那個紅布包兒摸出來,一層層地揭開紅布,看到了那根彎彎曲曲、毛梢兒金黃的虎須。
把寶貝攥在手裡,俺感到那根虎須在手裡活動起來,一撅一撅的,好比一根蜜蜂的針,蜇着俺手心。
一條水桶那般粗細的白色大蛇,站在炕前,腦袋探過來,吐着紫色的信子,兩片鮮紅的嘴唇一開一合,竟然從那裡發出了俺老婆的聲音:"小甲,你想幹什麼?"天老爺爺,明明知道俺怕蛇,可你偏偏讓俺老婆是條蛇。
俺老婆的本相竟然是一條大白蛇,俺跟她在一個炕上滾了十幾年,竟然不知道她是一條蛇。
白蛇傳,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俺老婆當年唱戲時,就在戲裡扮過白蛇,俺就是那個許仙啦。
她怎麼沒把俺的腦髓吸去呢?俺老婆還不是一條完全的蛇,她隻是生了一個蛇頭,她有腿,有胳膊,身上還有兩個奶子,頭上還長着頭發。
但這也夠讓俺膽戰心驚的啦。
扔掉燙手的火炭一樣俺把那根虎須扔了。
就這麼一刹那的工夫,俺渾身就冒了大汗。
老婆冷冷地對着俺笑,由于俺剛剛看過她的本相,所以看到她的現相時突然感到陌生而害怕。
那條肥滾滾的大白蛇,就藏在她的身體裡,随時都會脹破那層薄薄的表皮顯出原形。
也許她已經知道俺看到了她的本相,所以她的臉上的笑容顯得怪虛怪假。
她問俺:"你看到了嗎?我是個什麼東西變的呀?"突然,她的兩隻眼睛裡射出了陰冷的光,那兩隻原本非常好看的眼睛變得又醜又惡,那正是兩隻蛇的眼睛啊!
俺拙笨地笑着,想掩蓋住恐慌。
俺的嘴唇不得勁兒,臉皮也麻酥酥的,肯定是讓她嘴裡噴出的毒氣給熏的。
俺結結巴巴地說,沒看到……俺啥也沒看到……
"你騙我,"她冷冷地說,"你一定看到了什麼,"她的嘴裡噴出一股腥冷的氣味——正是蛇的氣味——直撲到俺的臉上。
"老老實實地說吧,我是個什麼東西變的?"她的臉上出現了一個古怪的笑容,一些明亮的鱗片似的東西,在她的臉皮裡閃爍着。
俺絕對不能說實話,說實話害自家,平時俺傻,這會兒俺一點兒也不傻。
俺啥也沒看到,真的。
"你騙不了我,小甲,你是個不會撒謊的孩子,你的臉都紅了,汗都憋出來了。
快點告訴我,我是個狐狸?還是個黃鼠狼?要不就是一條白鳝?"白鳝是白蛇的表姊妹,越來越近了,她是在設套套俺呢。
俺可不上她的當,除非她自己說她自己是白蛇變的,俺不會說這樣的傻話。
如果俺說看到了她是一條白蛇變的,她馬上就會顯出原形,張開血盆大口把俺吞下去。
不,她知道俺帶着刀子,進了她的肚子就會把她的肚皮豁了,那樣她也就活不成了。
她會用她的那根比啄木鳥的嘴巴還要硬的信子,在俺的腦殼上鑽出一個洞眼,然後她就把俺的腦子吸幹了。
吸幹了俺的腦子後,緊接着她就會吸幹俺的骨髓,然後再吸幹俺的血,讓俺變成一張皮,包着一堆糠骨頭。
你做夢去吧。
你用鐵鉗子也别想把俺的嘴巴撬開。
俺娘早就告訴過俺,一問三不知,神仙治不得。
俺真的啥也沒看到。
她突然轉變了嚴肅的表情,哈哈大笑起來。
随着她的大笑,她臉上的蛇相少了,人相多了,基本上是個人形了。
她拖着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