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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按照呂大娘的吩咐,孫眉娘懷揣着一條潔白的綢巾,跑到田野裡。
她原本是一個極其怕蛇的人,但現在,她卻盼望着遇到蛇。
那天呂大娘讓她跪在狐仙的靈位前,閉着眼睛祝禱。
呂大娘口中念念有詞,很快就讓狐仙附了體。
狐仙附體後的呂大娘嗓音尖尖,是一個三歲的小女孩的聲口。
狐仙指使她到田野裡去找兩條交配在一起的蛇,用綢巾把它們包起來,等它們交配完畢分開時,就會有一滴血留在綢巾上。
狐仙說:你拿着這綢巾,找到你的心上人,對着他搖搖綢巾,他就會跟你走。
從此他的靈魂就寄在你的身上了。
要想讓他不想你,除非拿刀把他殺死。
她拿着一根竹竿,跑到遠離縣城的荒草地裡,專揀那些潮濕低窪、水草繁茂的地方撥弄。
好奇的鳥兒在她的頭上盤旋着,鳴叫着。
蝴蝶在她的面前若即若離地飛舞。
她的心如蝴蝶,飄飄忽忽。
她的腳如同踩着棉花,身子軟弱,有些撐不住。
她抽打着野草,驚起了螞蚌、蝈蝈、刺猖、野兔……惟獨沒有蛇。
她既想碰到蛇,又怕碰到蛇。
她的心裡矛來盾去,碰撞得噼噼啪啪響。
突然,嗤啦一聲,一條黃褐色的大蛇從草裡鑽出來,對着她扮了一個猙獰的鬼臉。
它伸縮着黑色的信子,目光陰郁,三角形的臉上是冷冷地嘲笑。
她的頭嗡地一聲響,眼前一陣發黑,一時間啥都看不見了。
她在迷迷糊糊中聽到了自己嘴裡發出一聲彎彎曲曲的怪叫,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等她清醒過來時,那條大蛇已經沒有了蹤影。
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
心兒嘭嘭亂跳,宛如堅硬的卵石碰撞着胸腔,她一張嘴,吐出了一口鮮血。
我真傻,她想,我為什麼要相信那神婆子的鬼話?我為什麼要想那錢丁?他再好不也是個人嗎?他不是也要吃喝拉尿嗎?即便他真的趴在了我的身上,弄來弄去不也是那麼一回事嗎?他與小甲又有什麼區别呢?眉娘,不要犯糊塗了!她仿佛聽到一個嚴肅的聲音在高高的天上訓斥着自己。
她仰臉看天,藍天無比地澄澈,連一絲絲白雲也沒有。
一群群鳥兒在飛翔中愉快地鳴叫着。
她的心情,像藍天一樣開朗澄澈了。
她如夢初醒地長歎一聲,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草屑,整整淩亂的頭發,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路過那片積水的窪地時,她開朗的心情又發生了變化:她看到,在明亮如鏡的泊子裡,站着一對羽毛潔白的白鹭。
它們一動不動,或許在這裡已經站立了一千年。
雌鳥把頭搭在雄鳥的背上,雄鳥彎回頭,注視着雌鳥的眼睛。
它們是一對相對無言、靜靜地安享着柔情蜜意的戀人。
忽然間,可能是她的到來驚動了它們似的,可能是它們一直在等待着她的到來然後就為她進行特别的表演似的:兩隻大鳥伸直脖頸,展開夾雜着黑羽的白翅,大聲地、嘔心瀝血般地嗚叫起來。
它們用熱烈的鳴叫歡迎着她的到來。
随着狂熱的叫喚,它們把兩條柔軟如蛇的長頸糾纏在一起。
想不到它們的脖頸會這般地柔軟,你繞着我,我纏着你,你與我纏繞在一起,紐結成感情的繩索。
繞啊繞,纏啊纏……似乎永遠纏不夠,似乎永遠不停止。
終于分開了。
然後,兩個鳥兒伸出嘴巴,快速而又溫柔地梳理着彼此的羽毛。
它們脈脈含情,它們摩摩蹭蹭,從頭至尾,連每一根羽毛也不放過……這兩隻鳥兒的愛情表演,把孫眉娘感動得熱淚盈眶。
她撲倒在潮濕的草地上,讓淚水浸濕了野草,讓心髒頂着泥土跳動。
她的感情激蕩,嘴裡喃喃着念叨:
"天啊,天老爺,您把俺變成一隻白鹭吧,您把俺的錢大老爺也變成一隻白鹭吧……人分高低貴賤。
鳥兒一律平等。
天老爺,求求您啦,讓俺的脖子和他的脖子糾纏在一起,糾纏在一起擰成一股紅繩。
讓俺的嘴巴親遍他的全身,連-根汗毛也不放過,俺更盼望着他的嘴巴能吻遍俺的全身。
俺多麼想将他整個地吞了,俺也希望他能把俺吃了。
天老爺,讓俺的脖子和他的脖子糾纏在一起永遠地解不開,讓俺全身的羽毛都奓煞開,如孔雀開屏……那該是多大的幸福啊,那該是刻骨的恩情……"
她的滾燙的臉把地上的野草都揉爛了,她的雙手深深地插在泥土裡,把野草的根都摳了出來。
她爬起來,如醉如癡地向着那兩隻鳥兒走去。
她的土黃草綠的臉上,綻開了輝煌的微笑。
她伸出手,手中的白綢巾在微風中招展着。
她可真正是心馳神往了啊。
她口中喃喃着:
"鳥兒,鳥兒啊,把你們的血給我一滴吧,多了不要,隻要一滴,讓我去實現我的夢想。
鳥兒啊,我就是你啊,你就是他,讓他知道我的心,也就是知道了你的心,讓我們心心相印吧!鳥兒,把你們的幸福分一點給我吧,就一點點,我不敢貪心,就一點點,一丁點點啊,鳥兒,可憐可憐我這個被愛燒焦了心的女人吧……"
兩隻白鹭忽閃着翅膀奔跑着,四條古怪的長腿說不清是笨拙呢還是靈巧呢?!它們踏破了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