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聲的說:“我們走吧!”
和雅真說了再見,杜沂和湘怡走出了唐家的大門。
杜家和唐家距離得并不太遠,杜沂提議散步走了去。
黃昏的風柔和的吹拂著,落日在巷子的盡頭沉落,彩色斑斕的雲層飄浮變幻,幾隻晚歸的鴿子在天際翻飛,找尋它們的歸巢。
杜沂凝視著身邊那纖小的少女,一件無袖的白襯衫,一條藍布的裙子,簡單的衣著襯托著一張輕靈秀氣的臉龐。
“你住在那兒?”他問。
“廈門街。
”“和父母在一起?”“不,父母在大陸沒出來,我跟哥哥嫂嫂住。
”
“哦?”杜沂望望那洗敗了的衣服領口,那哥哥和嫂嫂一定相當疏忽。
“我記得你,”他說:“你常和嘉文他們一塊兒玩的,是嗎?”“我和可欣是同學,”她擡起眼睛來,很快的掃了杜沂一眼:“很久沒有看到嘉文了,他好嗎?”
杜沂腦子裡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來了。
嘉文受傷的時候,有個女孩子常在他床邊一坐數小時,默默地不大說話,也不引人注意,那就是湘怡。
他心情猛的振作了,有種模糊的預感使他興奮,他搖搖頭,深思的說:
“不,他的心情很壞,或者,年輕的朋友們常來走走,會讓他振作一些。
”湘怡再望了杜沂一眼,她的眼光智慧而含蓄,帶著點探索的意味。
杜沂坦白的回望著她,“喜愛”和“鼓勵”都明顯的寫在他的眼睛裡。
湘怡不再說話,垂下了頭,她凝視著地下落日的影子,一層薄薄的紅暈在她面頰上散布開來。
到了杜沂家裡,嘉齡已經出去了,嘉文躲在他的房間裡蒙頭大睡。
杜沂直接走到嘉文門口,敲了敲門,說:
“嘉文,有朋友來看你。
”
“誰?”嘉文在屋裡悶悶的問。
杜沂推開了房門,示意湘怡進去。
湘怡有些不安,猶疑的站在房門口,杜沂鼓勵的說:
“進去吧,你們年輕人談談,我去叫阿珠給你們調兩杯檸檬水來!再有,你今晚就留在我們這兒吃晚飯吧!”
湘怡遲疑的跨進了屋裡,房門在她身後闔攏了。
她局促的對室內望去,一間零亂不堪的屋子,一個潦倒不堪的男人。
嘉文正從床上坐起來,驚訝而狼狽的望著湘怡,因為天氣太熱,他赤裸著上半身,連汗衫都沒有穿。
他慌亂的翻著被褥,找尋他的衣服,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湘怡不聲不響的走了過去,從地闆上拾起一件襯衫,遞到他的面前,輕聲的說:
“你是在找這個嗎?”嘉文接過了衣服,惶惑的望著湘怡,後者的面頰上漾著紅暈,清澈的眼睛柔情似水,用一副充滿了關懷、憐憫、和深情的神色注視著他。
他覺得一陣激蕩,又一陣凄楚。
凡陷在痛苦中的人,都渴望被了解和同情,他也是這樣。
而當了解和同情來臨的時候,卻又往往倍感傷懷。
他的喉嚨哽塞了。
“你從她那兒來的,是嗎?”他問。
“是的。
”她答。
把她的手溫暖的壓在他的肩膀上:“那一切都讓它過去吧,不管世界變成什麼樣子,人總得好好的活著,是不?”“活著——為什麼呢?”嘉文無助的問。
“為許許多多東西,或者,就為了生命的本身,人必須對自己的生命負責。
何況,還有那麼多令人可喜的事情呢!約翰克爾的茶與同情,葛麗斯凱莉的後窗,最近全是好電影!天氣又那麼晴朗——蜷伏在床上才是浪費生命呢!”
嘉文用一對懷疑而困惑的眼睛望著她。
“或者——”湘怡紅著臉說:“你願意請我看一場電影?”
“你——有興趣?”嘉文猶疑的問。
“怎麼會沒有?”“那麼——”嘉文頓了頓:“晚上去?”
湘怡凝視著他,眼睛裡流轉著朦朧的醉意,輕輕的點了點頭,臉紅得更加厲害了。
窗外的落日已經隱沒,暮色正逐漸的擴散開來。
或者,這將是個美麗的仲夏之夜——那些黑夜的小精靈,會在夜色裡散布下無數的夢。
人生總會發生許許多多的變故,每個人的一生,寫下來都是厚厚的一本書。
不管有多少故事在不斷演變,不管有多少事情在不斷發生,時間總是那樣自顧自的流過去。
日升月沉,花開花落,一轉眼間,又是聖誕紅怒放的季節了。
可欣抱著一大疊書,和湘怡并肩走出了校門,沿著和平東路,她們緩緩的向前走著,風很大、她們圍著圍巾,仍然感到寒意。
“可欣——”湘怡先開了口,帶著幾分不安。
“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可欣問,把圍巾拉緊了一些,寒風下,她看來有些弱不勝衣。
“可欣,”湘怡咬了咬嘴唇,“這半年多以來,紀遠沒有一封信給你,也沒有一點消息給你,你對他難道還沒死心?我想,他可能永遠不會再露面了!”
“不錯,”可欣點點頭:“我也這麼想。
”
“那麼,你還等待些什麼呢?”
“我根本沒有等待。
”“這話怎麼講?我不懂。
”
“紀遠的躲避,早在我意料之中,”可欣淡淡的說,好像并不關懷。
“我也絲毫不存著和他結合的念頭,那一段故事已經過去了,我把它藏在心裡,知道自己愛過,也被愛過,就夠了。
這些日子以來,我已經學會如何處理自己了,除了按部就班的過日子以外,我不對任何事情抱希望。
沒有希望,也就可以避免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