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從谷底向上升,緩緩的蒸騰彌漫,一忽兒的時間,日色已淡薄得像一層灰色的霧網,蒼茫的籠住了山巔、樹木、和岩石。
太陽掩映在彩霞堆裡,透過了大堆大堆的雲朵,射出一道道橘紅及金黃的光線。
天是揉和了蒼灰的綠色,雲是帶著玫瑰紫的青蓮色,還有山和樹木,黝黑的墨綠色染上了橘紅。
搖曳在微風中的枝葉,像國畫山水畫中的介字點和個字點,一枝枝,一葉葉,全帶著悠然甯靜的飄逸氣質。
雲在山腰中浮動,忽來忽去,忽聚忽散,忽隱忽現,如同出自魔術家的戲法。
大家都走得十分疲倦了,歌聲久已不聞,代替的是吃力的喘息聲和歎氣聲。
隨著暮色的加濃,天氣也轉涼了,湘怡接連打了兩個噴嚏。
嘉齡用棍子支著地,一步步向前拖著,仿佛自己的身體有著千鈞之重。
胡如葦擦去了額上的汗,喘息的問紀遠:“到底還有多遠?”“馬上就到了!”紀遠頭也不回的答了一句,答得挺輕松的。
可是,所有的人中,已沒有一個再是輕松的了。
疲倦征服了每個人,連那黃昏的深山景緻,都無人有那份閒情逸緻去領會和欣賞了。
嘉文走在可欣的身後,自從可欣摔了一跤之後,他就寸步不離開她,生怕她再滾落到山谷裡面去。
行程的艱苦使他有些喪氣,他已沒有來時的興緻和精神了。
每當戰戰兢兢的跨上一條棧道,他就不由自主的在心中暗暗詛咒這次旅行。
有次竟脫口說出一句:“在家裡放著好日子不過,跑到這山裡來,簡直是花錢買罪受!”可欣望了他一眼,輕聲的說:
“你的老毛病又來了!”
嘉文聳聳肩,不再說話了。
耳邊突然響起淙淙水聲,像一串美妙的琴音流瀉在這黃昏的山林裡。
繞過了一塊巨大的岩石,眼前忽然一亮,一片綠茸茸的草,平坦得像經過了人工的修剪,山坡上面,零零落落的綴著幾匹蘆葦,迎著晚風搖蕩。
走了這麼遠的山路,這還是初次看到如此開曠的平地。
紀遠擲下了身上的背包,回過頭來,用一種振奮人心的聲音,嘹亮而有力的喊:
“到了!紮營!”“到了?”嘉齡睜大了那對黑而亮的眼睛,驚喜的四面張望了一下,接著就吐出一口長氣,像個洩了氣的皮球,癱瘓的在草地上平躺了下來,伸展開四肢,仰視著被夕陽燃亮了的天空,大聲的嚷了一句:“真美!真好!我現在懂了。
”
“懂了?”胡如葦盯著她問:“懂什麼了?”
“懂得什麼叫做‘疲倦’了!”嘉齡說,又吐出一口氣,真的闔上了那兩排黑而密的長睫毛,似乎就準備這樣睡到大天亮了!紀遠和那三個山地人已經匆匆忙忙打開了背包,找出帳篷和紮營的工具,開始分別豎起兩個帳篷來。
杜嘉文和胡如葦四面打量著,帶著份新奇和終于到達目的地的喜悅,望著那眩目的太陽被對面的山嶺所吞噬。
紀遠喊了一聲:
“胡如葦!別盡站著,去收集一些幹燥的落葉來!越多越好!”“幹什麼?起火嗎?”胡如葦問。
“不是。
墊在帆布下面,睡起來會比席夢思床還舒服。
”
落葉收集來了,帳篷也以驚人的速度架好了。
三個山地人的刀子發揮了最大的功效,砍來了無數的樹枝和木樁,并且立即生起一堆熊熊的烈火。
在草地的四周,不乏燃燒的痕跡,許多石塊上也殘留著煙熏過的黑痕,證明這兒是山地人狩獵紮營的老地盤。
可欣側耳傾聽,身不由主的跟著水聲向前走,那清脆的、細緻的、琮琮的聲音使她的心靈深處有種奇異的震撼,仿佛那泉水聲帶著什麼嶄新的、令人感動的東西,流過了她的身體。
她停在一堆岩石旁邊了,在這岩石之中,一條小小的山泉正從山坡上流下來,輕輕的滑過了那些凹凸不平的石塊,流瀉到不知有多深多遠的山谷中去。
她凝目注視著這道泉水,禁不住的看呆了。
一個山地人走了過來,她驚奇的看著他找到一根竹子,把它從頭到底的劈開來,然後插進泉水的石縫中,水流過了竹子,立即作成了一個人工的水龍頭。
山地人接了一壺泉水,對她笑笑,走開了。
她醒悟的拂了拂頭發,走過去,用手捧了一捧水,洗了臉和手,水清涼而舒适,一些水流進了嘴裡,帶著沁人心脾的淡淡的甜味。
用嘴湊著竹子,她幹脆大喝特喝起來,那水那樣的清澈,她覺得把自己的靈魂都滌清了,而且,把自從摔跤以後,就莫名其妙的有著的那份不快也帶走了。
站直了身子,她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