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憐惜的撫摩在他滿是胡子的下巴上,用令人心碎的、溫柔的、啜泣的聲音說:“嘉文,你醒醒吧!”嘉文攬住了湘怡的腰,那細小腰肢,瘦得不盈一握。
一時間,他覺得有千言萬語,都不知從何說起。
湘怡帶淚的眸子哀懇的望著他,把他五髒六腑都揉得粉碎。
“你改了吧,嘉文,從頭做起吧!嘉文!隻要你肯戒賭,什麼都會好轉的。
”搖籃裡,嬰兒從熟睡中醒來,饑餓的哭了。
湘怡放開嘉文,走到搖籃旁邊,抱起才三個月大的小念念。
把念念送到嘉文的面前,她凄楚的說:
“你看,嘉文,孩子等著父親來保護她,養育她,把她撫養成人。
”嘉文不由自主的接過孩子,小念念被抱起來,就不再哭了,張著對好奇的大眼睛,望著幾乎難得一見的父親。
嘉文也注視著那張不解一事的小臉,突然生出一種新奇的感動。
湘怡把手放在嬰兒的下巴上,逗弄著她說:
“小念念,你看,這是你的爸爸呢!”
嘉文心內一動,為人父的責任感和湘怡的哀婉柔情打倒了他,擡起頭來,他懊悔的、內疚的、乞諒的望著湘怡,鄭重的發下重誓:“如果我再賭錢,我就死無葬身之地!”
新的一天來臨的時候,似乎充滿了光明。
早上,太陽明朗的照耀著,一群麻雀在大榕樹上吱吱喳喳的築著巢。
湘怡難得笑得那麼開心,早餐桌上,嘉文由衷的向杜沂道歉認錯,發誓戒賭,又吞吞吐吐的說出還欠人將近兩萬元的賭債,不能不還。
杜沂深沉的注視著嘉文,浪子回頭金不換,他必須對嘉文再作一番努力。
“假若我幫你還清這筆賭債,你能不能重新做人?”
“我發誓,爸爸。
你相信我,這一次我是痛下決心了。
”
“好,”杜沂幹脆的說:“我幫你還!不過,你要知道,這是我退休金裡最後的一點錢了。
給你之後,家裡就一點餘款都沒有了。
”“我去做事,賺了錢來過日子,節省著過,或者可以勉強夠。
”嘉文說。
“我也去做事,”湘怡說:“兩個人的薪水加起來,一定能夠維持這個家,當然,不能再浪費了。
”
大家商談的結果,隻要努力,前途還充滿希望,嘉文訂下許多新的生活計劃,包括如何開源節流,大家都看到光明的遠景,感染到愉快和興奮。
于是,杜沂捧出了他最後一點養老金,交給嘉文,叮囑著說:“先去把債還了吧,還了債就算以往那段荒唐日子全結束了,回來我們再訂以後的計畫。
去吧,快去快來,把借據都要回來,可別一去就不回了!”
嘉文的眼圈紅了,接過老父親那最後的一點錢,他的聲音哽塞了:“我實在該死,爸爸。
”
“別說這些話,隻希望你以後完全換一個人,好好做事,好好努力。
”嘉文拿著支票,向門外走去,湘怡追過去說:
“中午回來吃飯!”“當然,我一小時就回來!”
嘉文走了,湘怡和杜沂都覺得十分興奮,多年來積壓的愁苦一掃而空,像天氣般明朗踏實。
隻有嘉齡撇撇嘴,冷笑的說:“好吧,又丟下水兩萬塊錢,以後大家喝西北風!哥哥這一去,會回來才有鬼!他一定用這兩萬元去翻本,然後再輸得一塌糊塗,丟下更多債,看吧!”
“你不該對嘉文這樣沒有信心!”杜沂責備的說:“我了解嘉文,他這次是真的後悔了!”
“後悔又有什麼用?他抑制不了誘惑。
魔鬼已經把他的魂吃掉了!”“不許胡說!嘉齡!”杜沂大聲斥責。
嘉齡擡擡眉毛,不說話了。
湘怡自己上菜場,給嘉文買了他最愛吃的大蝦,準備好好的讓他享受享受家庭的溫暖,杜沂一直站在院子裡,表面是看麻雀築巢,事實上是在等嘉文回來。
一小時過去了,兩小時也過去了,三小時,四小時……都過去了。
嘉齡不幸言中,嘉文沒有回來。
兩天之後的深夜,嘉文踉蹌的走在大街上,又是滿臉胡子,滿頭亂發、衣衫不整。
他疲倦得無法舉步,懊喪得想自殺,他輸掉了那兩萬元,沒有還債,又另外欠下一萬多。
他沒有面目回去見父親和湘怡,隻能毫無目的的在街上亂走。
深夜的街道安靜極了,沒有行人,也沒有車輛,他歪歪倒倒的走著,像個醉漢。
不知走了多久,他發現自己來到一條似曾相識的街上,他停下來,定眼細看,原來是可欣以前住的那條街!他走到可欣舊居的大門前,隔著圍牆,向裡面張望,裡面仍有燈光,現在,不知是誰接收了這幢房子。
他站了很久很久,和可欣戀愛的那一段時光,還依稀浮在目前,多少次他送她回家,賴在這門前不肯離開。
那段美好的時光,可愛的時光,夢般的時光,而今安在?
他站得太久了,大門“呀”的一聲打開了,一個陌生男人伸出頭來,狐疑而嚴厲的問:
“你是什麼人?在別人門前伸頭伸腦,趕快走開!否則我叫警察來!”嘉文吃了一驚,踉蹌後退。
用手摸著自己滿是胡子的下巴,他一面走開,一面喃喃的說:
“他把我當成小偷了,我像個小偷嗎?”仰首望天,他唏噓的低喚著說:“可欣,可欣!我已經萬劫不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