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有合同和一些債務。
” “放心吧,都已經幫你弄清楚了。
” “還有——我的衣服。
”她想轉身去取衣服。
“別管它了!”紀遠說:“你還會有新的衣服,舊的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埋葬了。
”就這樣,他們上了計程車。
“我墮落過,曾經有個孩子,害小兒麻痹症死了。
”嘉齡輕輕的說,急于想托出自己最壞的一面。
“我都知道,”紀遠打斷了她,事實上他并不知道,但他也不想知道。
“可是,現在都過去了。
”伸頭看看車窗外的天空,高漠的穹蒼裡,幾點寒星在閃耀著。
他微笑的說:“明天會有太陽。
” 車子發動了,向台北的方向疾馳而去。
故事寫到這裡,應該可以結束了。
不過,把時間延後半年,在紀家,還有一個小小的插曲。
這是星期天,一清早,嘉齡就知道家裡要招待客人吃午飯。
早上,是可欣和嘉齡兩個人一起上的菜場,她們買了一條活的鯉魚,又買了螃蟹和海參。
回到家裡,可欣親自下廚,指導阿菊如何如何下鍋。
小辮子忙著把四個孩子打扮得整整齊齊,真真念念都是一頭長發,系著大蝴蝶結,小威小武穿上白襯衫、西服褲,神氣活現。
紀遠也失去一向的鎮靜,不時在房裡繞出繞進。
到十點多鐘,紀遠出去了。
十一點鐘,他打了個電話給可欣,可欣聽完隻是笑,雅真坐在一邊,也望著可欣微笑,仿佛他們都有種默契和了解。
到十一點半,紀遠和客人都沒來,可欣突然想起忘了買點花來插瓶,似乎花是必不可少的。
她對嘉齡說: “嘉齡,去幫我買一束花來,到花店去買,要幾朵百合,幾朵郁金香,和幾朵黃玫瑰。
” 嘉齡去了,一連跑了好幾家花店,都買不到郁金香,使她懷疑可欣是故意要調走她的,最後,她總算在中山北路一家花店裡買到了兩朵郁金香。
拿著花回到家裡,一走進門就覺得家中的氣氛有些不對,彌漫著一層看不見的喜悅和興奮。
她才跨進客廳,迎面有個男人站在那兒,因為她高舉著花束,那男人顯然誤會了她那把花的意義,他順手接過了花,對她溫柔而誠懇的微笑著:“嘉齡,謝謝你。
”他輕聲的說。
嘉齡愣住了,張大了眼睛,她瞪視著面前這個男人,那熟悉的微笑,那熟悉的瘦長身材,那熟悉的一字眉!她張開嘴,半晌,才歡呼的叫:“是你!胡——胡——糊塗鬼!” 一屋子都爆發了歡笑。
大家欣然入席,彼此舉杯祝福。
安排這次見面,使紀遠和可欣大費苦心,蒙在鼓裡的嘉齡這時才知道胡如葦是上午十時半剛抵達松出機場的。
他已經拿到了博士學位,回國來當副教授。
比起以前,他看來穩重而成熟了。
“如葦,”可欣望著他:“為什麼一直沒結婚?” “我還在等待。
”胡如葦輕聲的說,不知是說給誰聽的。
飯後,大家聚在客廳裡,歡笑是無止無休的,許多故事都發生了,過去了。
屬于以前的已再抓不回來,屬于未來的還可以創造。
大家笑著談著,但是,當話題不期而然的轉到嘉文和湘怡身上時,大家就都不由自主的沉默了。
隻有花園裡面小辮子正在教孩子們唱一支歌,歌名是“航行”,歌聲裡充滿歡樂和喜悅:
“或者人生是一條船,有著漫長而疲倦的航行,但是,‘意志’是自己的舵手,航行的方向,隻在于舵手的穩定與否而已。
” 或者是的。
全房間沒有人答話,每人都陷在自己的思想裡。
人生是一條船,怎樣的船?怎樣的航行?怎樣的方向?何處是港口和邊岸?何時能停泊和休息?……有許許多多人生的問題,都不是任何人所能答覆的。
孩子們的歌聲依然在繼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