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佛已是幾百年前的事了!看到媽媽還想再說話,我不由自主的打斷了媽媽,用幾乎是匆遽的語氣說:
“那麼,書桓,再見了。
你走的那天,我大概不能去送行了,我在這裡預祝你旅途愉快。
”“謝謝你,依萍。
”“希望將來,”我頓了一下,鼻子裡湧上一陣酸楚,聲音就有些哽咽了:“我們還有再見面的一天。
”
“我相信——”他也頓了頓,嘴唇在顫抖著。
“總會有那一天的。
”是嗎?總會有那一天嗎?那時候,他將攜兒帶女的越海歸來。
我呢?真的會已是“綠葉成蔭子滿枝”嗎?我的喉嚨收緊了,眼光模糊了,我無法再繼續面對著他。
匆匆的,我說了一句:“再見了,書桓。
”“再見。
”他的聲音那麼輕,我幾乎聽不見。
挽住了媽媽,我像逃走似的向下沖去。
我看到爾豪去和何書桓打招呼,這一對舊日的同學,竟牽纏了這麼複雜的一段故事,他們還能維持友誼嗎?我不想再去研究他們了。
拉住媽媽,我們很快的向下走去,秋風迎面撲來,我的麻衣隨風飛舞,落葉在我面前飄墜,我從落葉上踏過去,從無數的荒墳中踏過去。
爸爸,他將留在這荒山之上了!盡管他曾妻妾滿堂,兒女成群,但他活得寂寞,死得更寂寞。
山下停著我們的車子,我讓媽媽先上了車。
旁邊有兩輛出租汽車,大概分別是爾豪和書桓坐來的。
我倚著車門,沒有立即跨進去,擡頭凝視著六張犁那荒煙彌漫的山頭,我悵然久之。
然後,爾豪和夢萍從山上下來了,何書桓沒有一起下來,他還希望在山上找尋什麼?還是憑吊些什麼?爾豪對我走了過來,家庭的變故使他改變了很多,他好像在一夜間成熟持重了。
往日那飛揚浮躁的公子哥兒習氣已一掃而空。
站在我面前,他輕聲說:“很抱歉我沒有幫到忙。
”
我知道他指的是爸爸的喪事,就黯然的說:
“沒有開吊,一切都用最簡單的辦法,人死了一切也都完了,我沒有力量也不必要去注意排場。
”
“是的。
”他說。
停了一會兒,我問:“雪姨怎樣?”“在監獄裡。
”他說:“我把爾傑送進了孤兒院,我實在沒力量來照顧他。
”我點點頭,他也點點頭說:
“再見吧!”他剛轉過身子,夢萍就對我走了過來,她的面色依然慘白,眼睛裡卻冒著火,緊緊的盯著我,有一股兇狠的樣子。
站在我的面前,她突然爆發的惡狠狠的對我嚷了起來:
“依萍,你得意了吧?你高興了吧?你一手拆散了我們的家,你逼死了如萍,逼走了媽媽,又促使了爸爸提早結束了他的生命,你勝利了!你報複成功了!你應該放一串鞭炮慶祝慶祝!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是誰供給警察局的情報,你把我母親送進了監獄,把我的弟弟送進了孤兒院!你偉大!你的毒辣簡直是人間少有!一年之間,你顛覆了我們整個的家庭!使我和哥哥無家可歸!我告訴你,依萍!我不像哥哥那樣認命,怨有頭,債有主,我不會饒你!我告訴你!我化成灰也要報今天的仇!我永不會原諒你!記住你給了我們些什麼,將來我會全體報複給你!你記住!你記住!你記住!我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我們之間的債還沒有完,我會慢慢的找你來算。
……”“走吧!夢萍!”爾豪把夢萍向汽車裡拉,夢萍一面退後,一面還在狂喊:“你是條毒蛇,是個惡魔,是個劊子手!我不會饒你!如萍的陰魂也不會饒你!你去得意,去高興吧!我總有一天要讓你明白我陸夢萍也不是好欺侮的,你等著看吧……”
爾豪已經把她拖進了車子,同時,她那輛車子立即開動了。
但,夢萍把頭從車窗裡伸了出來,在車子揚起的塵霧和馬達聲中,又高聲的對我拋下了幾句話:
“依萍!記住我們之間的債還沒有完,你看看你手上有多少洗不幹淨的血污!”他們的車子去遠了。
我上了車,叫司機開車。
一路上,我和媽媽都默默無言。
夢萍那一段話,媽媽當然也聽得很清楚,但她什麼都沒有表示。
我愣愣的望著車窗,望著那塵土飛揚的道路,心底像壓著幾千幾萬的石塊,沉重、迷惘得無法透氣。
“我們之間的債還沒有完”,是嗎?還沒有完?到哪一天,哪一月,哪一年?這筆債才能算清楚?“你看看你手上有多少洗不幹淨的血污!”是嗎?我的手上染著血嗎?我做了些什麼?我到底做了些什麼?媽媽把她的手壓在我的手背上了,我轉過頭來望著她,她正靜靜的凝視著我。
她的眼睛那樣甯靜安詳!她怎能做到心中沒有仇恨、怨懟與愛憎?我把頭靠過去,一時間,覺得軟弱得像個孩子,我低低的說:“哦,媽媽,但願我能像心萍。
”
媽媽攬住了我,什麼話都沒說。
回到了家裡,我走進房內,蓓蓓正躺在鋼琴前面,用一對懶洋洋的眸子望著我,如萍的狗!我在鋼琴前的凳子上坐了下來,如萍,夢萍,依萍……我們的名字裡都有一個共同的字,血管裡都有二分之一相同的血液!可是,“我們的債還沒有完”!我打了一個寒噤,夢萍,和我有二分之一相同血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