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來了。
六月裡,何書桓畢了業。
一天,何家的小汽車停在我家門口,何伯母正式的拜訪了媽媽。
在我們那間簡陋的房間裡,何伯母絲毫沒有驚異及輕視的表情,她大大方方的坐在媽媽的床沿上,熱心的向媽媽誇贊我,媽媽則不住贊美著書桓。
這兩位母親,都被彼此的話所興奮,帶著滿臉的驕傲和愉快,她們談起了我和書桓的婚事。
書桓預定年底出國,于是,我們的婚禮大緻決定在秋天,九月或十月裡舉行。
當何伯母告辭之後,媽媽緊緊的攬住我,感動的說:
“依萍,你將有這麼好的一個婆婆,你會很幸福很幸福的,哦,我真高興,我一生所沒有的,你都將獲得。
依萍,隻要你快樂,我就別無所求了!”
我把頭靠在媽媽胸前。
一瞬間,我感到那樣安甯溫暖,在我面前,展開許多未來的畫面,每一幅都充滿了甜蜜和幸福。
媽媽立即開始忙碌了起來,熱心的計劃我婚禮上所要穿的服裝,從不出門的她,居然也上了好幾次街給我選購衣料,我被媽媽的過度興奮弄昏了頭。
又要和書桓約會,又要應付媽媽,弄得我忙碌不堪,好久都沒有到“那邊”去了。
這天,書桓說:“我想,我們應該去看看你爸爸,把結婚和出國的問題也和你爸爸談談。
”我覺得也對,而且我也需要問爸爸要錢了,因為媽媽把最近爸爸所多給的錢全買了我的衣料了。
于是,我和書桓一起到了“那邊”。
這是個晚上,夏天的晚上是美好的,我們散著步走到那邊。
進門之後,就覺得這天晚上的空氣不大對頭,阿蘭給我們開了門就匆忙的跑開了,客廳裡傳來了爸爸瘋狂的咆哮聲。
我和書桓對望了一眼,就詫異的走進了客廳中。
客廳裡,是一副使人驚異的局面,雪姨坐在一張沙發裡,夢萍伏在她懷裡哭,雪姨自己也渾身顫抖,卻用手緊攬住夢萍。
如萍坐在另外一張沙發椅裡,一臉的緊張焦急和恐怖。
隻有爾傑靠在收音機旁,用有興味的眼睛望著爸爸,還是和以前一樣的滿不在乎。
爾豪照例是不在家。
爸則拿著煙鬥,滿屋子暴跳如雷。
我們進來時,正聽到爸爸在狂喊:
“我陸振華沒有你這樣的女兒,你幹脆給我去死,馬上死,死了幹淨!”我和書桓一進去,如萍就對我比手勢,大概是要我去勸爸爸。
她的眼光和書桓接觸的一剎那,她立即轉開了頭,顯出一股難言的哀怨欲絕的神情,我注意到書桓也有點不自然。
可是,我沒有時間去研究他們,我急于想弄清楚這家庭裡出了什麼事。
于是,我喊:“爸爸!”爸爸轉過頭來看我們,他一定在狂怒之中,因為他的眼睛兇狠,額上青筋暴露,一如我挨打那天的神情,看到我,他毫不掩飾的說:“你知不知道夢萍做的醜事?她懷了個孩子回來,居然弄不清楚誰是父親!我陸家從沒出過這樣的醜事,我今天非把這個小娼婦打死不可!”他向雪姨那邊沖過去,一手抓住了夢萍的肩膀,夢萍立刻發出一聲恐怖的尖叫。
雪姨挺挺肩膀,護住了夢萍,急急的說:“事情已經這樣了,打死她也沒有用,大家好好商量一下,發脾氣也不能解決問題!”
“哦,你倒會說!”爸爸對雪姨大叫。
“就是你這個娼婦養出來的好女兒!你倒會說嘴!你把我的錢弄到哪裡去了?下作媽媽養出來了的下作女兒!一窩子爛貨!全給我去死!全給我去死!”他把拳頭在雪姨鼻子底下揮動,雪姨的頭向後縮,心虧的躲避著。
于是,爸爸用兩隻手抓住了夢萍的肩膀,把她像篩糠似的一陣亂搖,搖得夢萍不住哭叫,頭發全披散下來,臉色白得像一張紙,雪姨想搶救,爸爸立即反手給了雪姨一耳光,繼續搖著夢萍說:“你敢偷男人,怎麼不敢尋死呢?拿條帶子來,勒死了你省事!”書桓推了推我,在我耳邊說:
“依萍,去拉住你爸爸,他真會弄死夢萍了!”
我望了書桓一眼,寂然不動。
我眼前浮起我挨打的那一天,雪姨曾怎樣怡然自得的微笑,夢萍如何無動于衷的欣賞,她們也會有今天!現在,輪到我來微笑欣賞了。
我挑挑眉毛,動也不動。
書桓望望我,皺攏了眉頭。
這時,夢萍顯然已被搖得神志不清了,她大聲的叫了起來:
“我去死!我去死!我去死!”
書桓再也忍不住了,他沖上前去,一把抓住爸爸的手,堅決而肯定的說:“老伯!您放手!弄死她并不能減少醜聞呀。
”
爸爸松了手,惡狠狠的盯著何書桓說:
“又是你這小子!你管哪門子閒事!”
何書桓護住了夢萍,直視著爸爸,肆無顧忌的說:
“兒女做錯事情,父母也該負責任!夢萍平日的行動,您老人家從不過問,等到出了問題,就要逼她去死,這對夢萍太不公平!”“哦,”爸爸的怒氣轉到何書桓的身上來了:“好小子!你敢教訓我?”“我不敢,”何書桓鎮定的說,那勇敢勁兒讓我心折,但我也真恨他的多管閒事。
“我并不是教訓您,我隻是講事實,您平常并沒有管教夢萍,夢萍做了錯事您就得原諒!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兒女有了過失,父母的責任是百分之八十,兒女隻負百分之二十,所以,您的過失比夢萍大。
”
爸爸捏住了何書桓的胳膊,眯著眼睛說:
“我管教我的女兒,不幹你的事,你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