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苦悶!”
“你不是為信教而信教!你是在逃避!”我大聲說:“你想逃避自己,逃避這個世界,逃避你的感情!”
“或者是的!”她輕輕說。
我抓住她的手,懇切的說:
“方瑜,這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什麼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呢?”她問。
我茫然了。
感到人生的彷徨,生命的空虛,這不是我的力量所能解決的了。
“我不知道。
”我低聲說。
“你用你的方法解決你的問題。
”方瑜說:“我要請問你一句,你解決了嗎?”我不語。
方瑜說:“你隻是制造了更多的問題。
”
“說不定你也會和我一樣。
”我說。
她笑了笑。
我說:“不要!方瑜,你應該讀完大學……”
“大學裡沒有我要的東西!”
“修道院裡就有了嗎?”我有些生氣的說:“據我所知,你要的是愛情!”“那是以前,現在,我要找出人生的一些道理來……”
“我保證你在修道院裡……”
“依萍!”她叫。
我望著她,于是,我知道,我是不可能改變她了。
沉默了一陣,我握住她的手,輕輕說:
“希望你快樂!”“我也同樣希望你。
”她說。
我們對望著,彼此凄苦的笑了笑。
我明白,我們都不會再快樂了!我們是同樣的那種人,給自己織了繭,就再也鑽不出來。
第二天早晨,我和平常一樣到醫院裡去。
一路上,我想著方瑜,想著她的放棄大學而做修女,想著我自己,也想著爸爸,心裡迷迷茫茫的。
走進爸爸的病室,我筆直的向爸爸的病床走去,心裡還在想著那紛紛雜雜的各種問題。
直到我已經走到了病床前面,我才猛然收住了腳步,呆呆的面對著床,不信任的睜大了眼睛,那張爸爸睡了將近四個月的病床,現在已經空空如也了。
“陸小姐!”一位護士小姐走了過來,把手同情的壓在我的肩膀上,四個月來,我和她們已經混熟了。
我依然動也不動的站著,腦子裡糊塗得厲害,也空洞得厲害,凝視著那張床,我竟然無法思想,我不能把爸爸和空床聯想在一起。
我努力想集中我亂紛紛的思緒,可是,腦子是完全麻木的。
“陸小姐,看開一點吧,這一天遲早會來的。
”
護士小姐的話從我身邊輕飄飄的掠過去,遲早會來的,什麼東西遲早會來的?爸爸?空床?于是,我腦中一震,清醒了,也明白了。
我深吸了口氣,緊緊的盯著那張床,這一天終于來了,不是嗎?爸爸,他走完這條路了,他去了。
我仍舊站著不動,護士小姐拍拍我的肩膀,忍不住的再叫了一聲:“陸小姐!”我甩甩頭,真的清醒了。
咬了咬嘴唇,我聽到我自己的聲音在低低的,酸澀的問:
“什麼時候的事?”“昨天夜裡三點鐘,他去得很平靜。
”
是嗎?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很平靜?有誰能明白他在臨死的一剎那有些什麼思想?我裡立著,眼淚慢慢的湧進了我的眼眶,迷糊了我的視線,又沿著面頰流下來,滴在我的衣襟上面。
我緩緩的走上前去,低頭望著那張爸爸睡過的床,現在,這床上已經換上了幹淨的被單和枕頭套,我卻依稀覺得爸爸仍然躺在上面。
我在床沿上坐下來,輕輕的用手撫摸著那個枕頭,新換的枕頭套漿得硬而挺,被單是冷冰冰的。
我垂下頭,用隻有我自己聽得見的聲音,凄然的輕喚了兩聲:
“爸爸。
爸爸。
”就在這兩聲甫叫出口,我覺得心中一陣翻攪,一慟而不可止。
我緊緊抓住那枕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痛哭失聲。
在我自己的痛哭裡,我第一次衡量出我對爸爸的愛,我始終不肯承認的那份愛,竟那麼深,那麼切,而又那麼強烈!我哭著,在奔流的淚水中,在我翻騰的愁苦裡,許多我強迫自己忘記,我禁止自己思索的事也都同時勾了出來,離我而去的書桓,因我而死的如萍……一時間,我心碎神傷,五內俱焚。
我哭了很久,彷佛再也止不住了。
在這一刻,我竟渴望能對爸爸再講幾句話,隻要幾句!我將告訴他,我愛他,我是他的女兒,我從不恨他!是嗎?我恨過他嗎?我詛咒過他嗎?我把他當仇人看過嗎?是的,一直是如此,不是嗎?直到他死,他何嘗知道我愛他?我自己又何嘗知道?我隻熱中于報複他。
爸爸,終于去了。
他一生沒有得到過什麼,甚至得不到一個女兒!“陸小姐,人已經死了,哭也沒有用了!別太傷心吧!”護士小姐在一邊勸著我。
沒有用了!我知道!一切的懊悔也都沒有用了!我并不是哭爸爸的死,我哭我自己的糊塗,哭我曾經擁有而又被我拋擲掉的許許多多東西!于是,我想起昨天,爸爸和我說話的嘗試,他已經預知他要死了?他希望我告訴他什麼?我永不能明白他的意思了!“我能再見爸爸一面嗎?”我收住了眼淚問。
護士小姐點點頭,當我跟著護士向太平間走時,我聽到病房裡有一個病人歎著氣說:
“好孝順的一個女兒!”
好孝順的一個女兒?我是嗎?我對爸爸做過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