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安靜了。
心虹低下頭,開始默默的吃著她的早餐。
吟芳也不說話,隻是悄悄的注視著心虹,帶著一種窺伺和研究的意味。
心虹很沉默,太沉默了,那微蹙的眉梢上壓著厚而重的陰霾。
那蒙蒙然的眼珠沉浸在一層夢幻之中,她看來心神恍惚而神思不屬。
很快的,心虹結束了她的早餐。
擦了嘴,她站起身來,對吟芳說:“我出去散散步,媽。
”
吟芳怔了怔,本能的叫了聲:
“心虹!”“怎麼?”“別去農莊,狄家今天要搬來了。
”
“哦?”心虹似乎愣住了,呆在那兒,半天沒有說話。
好久之後,才慢吞吞的問:“那個姓狄的是什麼人?為什麼他要住到這個荒僻的農莊裡來?”
“你爸爸說他是個名作家,他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寫作,我們也高興有這樣的鄰居,否則,農莊一直空著,房子也荒廢了。
”心虹沉思了片刻。
“名作家?他的筆名是什麼?”
“這……我不知道。
”“難得——他竟會看上農莊!”心虹自語似的說了一句,轉過身子,她不再和母親談話,徑自走向屋外去了。
瑟瑟的秋風迎著她,清晨的山凹裡帶著涼意。
這幢房子建築在群山環繞中,一向顯得有些孤獨,但是,山中那份甯靜和深深的綠意卻是醉人的。
最可人的是房子四周的楓林,秋天來的時候,嫣紅一片,深深淺淺,濃濃淡淡,處處都是畫意。
所以,梁逸舟給這幢房子取了一個頗饒詩意的名字,叫“霜園”,取“曉來誰染霜林醉”的意思。
心虹一直覺得,父親不僅是個成功的企業家,他更是個詩人和學者。
如果不是脾氣過于暴躁和固執,他幾乎是個十全十美的人。
走出霜園的大門,有一條車路直通台北,反方向而行,就是山中曲曲折折的蜿蜒小徑,可以一直走向深山裡,或者到達山巔的農莊。
心虹選擇了那條小徑,小徑兩邊,依舊是楓樹夾道,無數的羊齒植物和深草,蔓生在楓林之間,偶爾雜著一些紫色的小野花和熟透的、鮮紅的草莓。
心虹在路邊摘了一支狗尾草,無意識的擺弄著,一面懶洋洋的,向山中走去。
她深入了山與山之間,這兒是一片平坦的山谷,也是山中最富雅趣的所在點,幾株楓樹綴在綠野之上,一些在混沌初開時可能就存在的巨石,聳立在谷中。
平坦的,可坐可臥,尖聳的,直入雲霄。
岩石縫中長滿青苔,許多楓樹的落葉,灑在岩石上。
岩石的基部,一簇簇的長著柔弱的小雛菊和蒲公英,黃色的花朵夾雜在綠草中,迎風招展,搖曳生姿。
她走了過去,選擇了一塊平坦的石頭,坐了下來。
她環顧四周,露珠在草葉上閃爍,谷深而幽,彌漫著迷蒙的晨霧,樹木岩石,都隱隱約約的籠罩在一片蒼茫裡。
這是她的山谷,她所深愛的所在,由于四面環山,太陽要到中午才能直射,所以整個山谷,不是籠罩在晨霧迷蒙中,就是在黃昏時的暮色朦朧裡。
因此,心虹叫它作“霧谷”。
經常在這兒流連數小時,也經常在濃霧中迷失了自己。
現在,她就迷失了。
順著她面前的方向,她可以仰望到山巔上的農莊,那農莊建築在山頭的高地上,一面臨著峭壁,從她坐著的地方,正好看到峭壁上圍著的欄杆,和斜伸出欄杆的一棵巨大的紅楓。
她呆呆的仰視著,不由自主的陷入了一份沉思裡,她忘記了自己,忘記了許許多多的東西,隻是出神的看著那欄杆,那楓樹,和那掩映在楓樹後面的農莊,她是真的迷失了。
然後,她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清晰而有力的在說:“心虹,跟我走!心虹,跟我走!”
她驚跳起來,迅速回顧,身邊一片寂然,除了岩石和樹木,沒有一個人影。
她顫栗的用手摸摸額角,滿頭的冷汗,而一層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寒意,卻從她的背脊上很快的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