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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學校!”狄君璞說。
心虹勉強的笑了笑,頭又垂下去了。
狄君璞不再去打擾她。
開始和梁逸舟談一些文學的新趨勢。
心霞在一邊熱心的插著嘴,不是問這個作家的家庭生活,就是那個作家的形狀相貌,當她發現狄君璞常常一問三不知的時候,她有些掃興了。
狄君璞笑笑說:“我是文藝界的隱居者,出了名的。
我隻能蟄居在我自己的天地中,別人的世界,我不見得走得進去,也不見得願意走進去。
有人說我孤高,有人說我遁世。
其實,我隻是瑟縮而已。
”心虹的眼光,輕悄悄的落到他的身上,這是今晚除了她剛下樓的那一刻以外,她第一次正視他。
可是,當他驚覺的想捕捉這眼光的時候,那眼光又迅速的溜走了。
一餐飯就在一種融洽而安詳的氣氛中結束了。
回到客廳,高媽斟上了幾杯好茶。
梁逸舟和狄君璞再度談起近代的小說家,他們討論薩洛揚,討論卡繆,討論存在主義。
狄君璞驚奇于梁逸舟對書籍涉獵之廣,因而談得十分投機。
小蕾被心霞帶到樓上去了,隻聽到她們一片嘻笑之聲,心虹也早已上樓了。
當談話告一段落,狄君璞才驚覺時光已經不早,他正想向主人告辭。
梁逸舟卻在一陣沉吟之後,忽然說:
“君璞,你對于農莊,沒有什麼——不滿的地方吧?”
“怎麼?”狄君璞一怔,敏感到梁逸舟話外有話。
“一切都很好呀!”“那——那就好!”梁逸舟有些吞吞吐吐的:“如果……你們聽到一些什麼閒話,請不要放在心上,這兒是個小地方,鄉下人常有許多……許多……”他頓住了,似乎在考慮著詞匯的運用。
“我了解。
”狄君璞接口說:“你放心……”
“事實上,我也該告訴你,”梁逸舟又打斷了他,有些不安的說:“有件事你應該知道……”
他的話沒有說完,樓梯上一陣腳步響,心霞帶著嘻嘻哈哈的小蕾下來了,梁逸舟就住了口,說: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將來再談吧!”
狄君璞有些狐疑,卻也不便追問。
而小蕾已撲進了父親懷中,打了一個好大好大的哈欠。
時間不早,小蕾早就該睡了。
狄君璞站起身來告辭,吟芳找出了一個手電筒,交給狄君璞說:“當心晚上山路不好走,要不要老高送一送?”
“不用了,就這麼幾步路,不會迷路的!”
牽著小蕾,他走出了霜園,梁逸舟夫婦和心霞都一直送到大門口來,小蕾依依不舍的向“梁姐姐”揮手告別,她畢竟喊了“梁姐姐”,而沒有喊“阿姨”。
狄君璞心中隱隱的有些失望,因為他沒有再看到那眼光如夢的女孩,心虹并沒有和梁逸舟他們一起送到門口來。
沿著山上的小徑,他們向農莊的方向緩緩走去。
事實上,今晚月明如晝,那山間的小路清晰可見,手電筒幾乎是完全不必須的。
山中的夜,別有一份肅穆和甯靜,月光下的樹影迷離,岩石高聳,夜霧迷迷茫茫的彌漫在山谷間,一切都披上了一層虛幻的色彩。
草地上,夜霧已經將草叢染濕了。
山風帶著寒意,對他們輕輕的卷了過來,小蕾緊緊的抓著父親的手,又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月光把他們的影子投在地下,好瘦、好長。
一片帶露的落葉飄墜在狄君璞的衣領裡,涼沁沁的,他不禁嚇了一跳。
幾點秋螢,在草叢中上上下下的穿梭著,像一盞盞閃爍在深草中的小燈。
他們已經走入了那塊谷地,農莊上的欄杆在月色裡仍然清晰。
小蕾的腳步有點兒滯重,狄君璞怕她的鞋襪會被夜露所濕了。
他低問小蕾是不是倦了?小蕾乖巧的搖了搖頭,隻是更親近的緊偎著狄君璞。
狄君璞彎腰想把孩子抱起來,就在這時,他看到月光下的草地上,有一個長長的人影,一動也不動。
他迅速的擡起頭來,清楚的看到一個黑色的人影,在月光下的岩石林中一閃而沒,他下意識的想追過去,又怕驚嚇了孩子。
他抱起了小蕾,把她緊攬在懷中,一面對那人影消失的方向極目看去,月光裡,那一塊塊聳立的岩石嵯峨龐大,樹木搖曳,處處都是暗影幢幢,那人影不知藏在何處。
但,狄君璞卻深深感覺到,在這黑夜的深山裡,有對冷冷的眼睛正對他們悄悄的窺探著。
月色中,寒意在一點一點的加重,他加快了步子,向農莊走去,小蕾伏在他的肩上,已不知不覺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