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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深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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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山上迷了路。

    所謂我們,是兩男兩女,男的是紹聖和宗淇,女的是浣雲和我。

    說起這次迷路,無論如何,都應該浣雲和紹聖負責。

    本來,我們一大群二十幾個同學都走在一起的,海拔一千七百多公尺也沒什麼了不起,太陽很好,天氣涼爽如秋,大家一路走走唱唱都很開心。

    路,早有前人走出來了,我們不過是踏著前人的足跡向前邁進。

    和上山前想像的要吊著繩子爬過岩石,拿著刀子砍樹枝葛藤開路,在荒煙蔓草裡摸索途徑的情況大不相同。

    發起這次旅行的小朱,穿著特制的爬山鞋,一路上嘻嘻哈哈的拿我們這幾個女同學取笑。

    事實上,山路一點兒也不難走,我們一共有六個女同學,沒一個落在男同學的後面。

    浣雲還時時刻刻沖得老遠的站著,等那些男同學。

    或者,幹脆在樹底下一躺,把草帽拉下來蓋在臉上,等別人走近了,她才推開草帽,故意打個哈欠,揉揉眼睛說:“怎麼?你們才到呀?我已經睡了一大覺了。

    ” 就因為浣雲太淘氣,我們才會和大隊走散,而迷失在深山的叢林裡。

    事情是這樣,早上,大家從林場出發後(這已經是我們在山上的第二天,本來,山上有林場登山的蹦蹦車和纜車,但,我們存心爬山,所以并不乘山上的交通工具,而徒步上山。

    晚上,就在林場的招呼站投宿。

    )我們走到中午,吃了野餐,繼續前進。

    由于小朱問了一句: “小姐們吃得消嗎?”浣雲不大服氣,昂著頭,她大大的發起議論來,批評這條山路簡直太好走了,又“不過癮”,又“不夠味兒”,那兒像爬山?和走柏油馬路也差不了太遠!她一個勁兒的窮發牢騷,信口開河的濫肆批評,圖一時口舌之快,結果害我們吃了大苦頭!當時,我們正走出一座小樹林,眼前的路寬闊而整齊,是林場修的木柴運輸道。

    在這條路的旁邊,有一條窄窄的、陡陡的,坎坷不平的羊腸小徑,深幽幽的通進一個樹林裡。

    也是小朱討厭,不該指著那小徑說: “這是條上山的捷徑,不過難走極了,許多地方路是斷的,又陡又危險。

    我爬過五次這座山,有一次就走了這條路。

    浣雲,你有種哦,別嘴巴上叫得兇,你要是敢從這條路上去,就算你偉大!”小朱和紹聖都參加過什麼登山協會的,對這座山都早爬熟了。

    浣雲被小朱一激,頓時跺跺腳,毫不考慮的說: “誰不敢?不敢的人是孫子!我就走這條路上去,到林場招呼站等你們!”“別開玩笑!”小朱看出事態嚴重,他是領隊,出了差錯他得負責,立即換了口氣,警告的說:“那條路不是你們小姐可以走的,摔死了沒人收屍。

    ” 小朱是個最不會措辭的人,一句話說得浣雲火冒十八丈,大跳大叫的說:“我就走這條路給你看!我今天走這條路走定了!包管不要你收屍!”說著,她轉頭看看我,命令似的說:“潤秋,你和我一起去,讓他們這群自命不凡的窩囊廢看看我們的本領!”我望望那條路,可沒這份勇氣跟著浣雲冒險。

    但,浣雲的牛脾氣一發就不可收拾,她憤憤的望著我說: “怎麼,你不去?好!你不去我就一個人去!別以為我一個人就不敢走!”為了表示她的決心起見,她把大草帽的帽沿狠狠的向下拉了一下,把水壺的帶子往肩膀上一甩,大踏步的就跨上那條小路。

    我正猶豫著要不要跟了過去,紹聖就挺身而出了。

    他嘻嘻哈哈的往浣雲身邊一站,滿不在乎似的說: “看情形,還是讓我陪你走這一趟吧,我是識途老馬,跟了我沒錯!”“誰要你陪?”浣雲的下巴朝天挺了挺,輕輕的又加了一句:“陰魂不散!”宗淇繞到我身後來,碰了碰我,對我使了一個眼色,我知道他是不放心紹聖和浣雲。

    他們之間的微妙和矛盾隻有我和宗淇了解得最清楚,如果真讓他們兩個一路走的話,誰都無法預料會發生些什麼事,兩個人都是火爆脾氣,又都孩子氣十足,假如在路上動起武來,打破了頭都不算稀奇。

    宗淇望著我,低低的問:“怎樣?和他們一路走吧?” 我雖然不願和大隊走散,但,為了浣雲,也由于宗淇,他顯然很希望我能走那條小路,或者,他也有什麼話要和我談。

    于是,我點點頭,向紹聖說: “你真認得路?”“反正不會把你們帶到印度去!”紹聖笑嘻嘻說:“走吧!條條大路通羅馬!別那麼多顧忌!這座山,我閉著眼睛都摸得到那兒是那兒!你擔什麼心呢?” 真的,他們登山協會的人根本就不認為這座山有什麼了不起,海拔兩千二百多公尺,他們看來就像個小土坡一樣。

    我是太信任紹聖的“經驗”了。

    就這樣,我們四個人離了群,走進了那原始的莽林和深山裡。

     一開始,我們穿過一座小森林,從林木的種類上看,這兒還沒有進入針葉林帶,樹木多屬于闊葉樹。

    小路陡而峻峭,全是石塊和大樹凸出的樹根,走來非常艱苦。

    比起林場修的路,真有天壤之別。

    但,樹林內暗沉沉的,古木參天,而蟬聲起伏,除了風聲蟬聲,和偶爾響起的一兩聲鳥鳴外,林內就充滿了一種原始的,自然的寂靜,有股震懾人心的大力量,使人覺得自身出奇的渺小。

    浣雲在一塊大岩石上站住,雙手叉腰,上下左右的看了看,高興的叫著說: “對呀!這才叫爬山嘛!真過癮!” 林內的地上,積滿了成年累月沒有人清掃的落葉,在那兒自顧自的墜落和萎化。

    岩石上遍布青苔,證明了長久沒有行人經過。

    宗淇在我耳邊低聲說:“這種滋味也很特別,好像和人的世界已經隔離了很遠很遠了。

    ”真的,耳邊聽到的是風聲樹聲,眼前看到的是綠葉青藤,我已經把城市忘得幹幹淨淨了。

    浣雲拾了一根樹枝,用來作拐杖,一面爬著山,還一面拿樹枝擊打著身邊的樹葉,或者往草叢裡亂捅一陣。

    紹聖說: “你這是幹嘛?”“趕蛇!”“去你的!”紹聖說:“這山上根本沒蛇,到了一千五百公尺以上,蛇都不來了,因為天氣太冷。

    而且,林場修小鐵道啦,伐木啦,早就把蛇祖宗、蛇姑奶奶都趕下山去了!” “見你的鬼!”浣雲不服氣的喊:“你以為你懂得多是吧?山上沒有蛇,什麼地方有蛇?別在這兒混充內行,假如你給蛇咬了一口,我才開心呢!” “你開心?”紹聖誇張的聳聳肩:“如果我給蛇咬死了,你嫁給誰去?”浣雲回過頭來,迅速的用手中的木棍,橫著掃向紹聖的腿,紹聖沒有防備,被打了個正著,痛得大叫了一聲。

    立即,他跳了過去,抓住浣雲手裡的木棍,像武俠小說裡描寫的一般,往懷裡一拉一帶。

    浣雲站不穩,差點撲倒在地下,幸好一株大樹攔住她。

    她扶著樹,站穩了,頓時大罵起來: “混蛋!死不要臉!陰魂不散!我告訴你,你少招惹我!你這個三寸丁,小侏儒!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是副什麼德行!”浣雲罵起人來,向來是一大串連一大串的,一點也不留餘地,而且專揀別人最忌諱的來罵。

    刻薄起來比誰都刻薄,不過罵過了也就不再放在心上,脾氣發一陣就過去了。

    但,這幾句話卻把紹聖說得臉色發白。

    其實,紹聖并不醜,寬寬的額角,濃眉大眼,也頗有男兒氣概。

    隻可惜個子矮小了一點,和細高條的浣雲站在一塊兒,還矮上一截。

    個子矮是他的心病,也是他最傷心的一點,別人罵他什麼他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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