歎了一聲,她去叫護士了。
從這天起,殷超凡就像變了一個人,他安靜,沉默,不苟言笑,常常整天不說一句話。
卻對醫生的吩咐,百分之百的遵從。
他的傷勢恢複得很快,可是,骨折到底是骨折,沒有兩三個月的時間,是無法長好的。
他要求醫生給他用最好的醫藥,勉強自己起床練習活動。
這一切,使殷文淵夫婦十分意外而高興,可是,他的沉默,卻讓他們擔心。
他絕口不再提芷筠的名字,除了和雅珮之外,他和任何人都不說話。
他有時躺在那兒,直瞪瞪的看著天花闆,一看就是好幾小時。
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殷文淵常常故意和他談點公司裡的事,想鼓起他的興緻,他卻皺著眉把眼光望向別處,一臉的厭倦與蕭索,使殷文淵覺得,這個兒子,已經遠離開了他,他根本無法接觸到他的心靈。
這天下午,雅珮到醫院裡來,手裡捧著一盆植物。
把那植物放到外面小會客室裡,她走進病房,四面看看,父母都不在,特別護士在屋角打著盹,正是難得的談話機會。
她站在床邊,微笑的看著殷超凡。
一接觸到雅珮這眼光,殷超凡就渾身一震。
“你找到她了?”他問。
雅珮慌忙搖頭。
“不不!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找到那個霍立峰!”雅珮說,揚著眉毛。
“你說怪不怪,那個霍立峰居然去念警官學校去了!怪不得我找了三個星期找不到人!你不是說他不務正業嗎?”“怎樣呢?”殷超凡問:“他知道芷筠的去向嗎?”
“不,”雅珮的眼神黯淡了。
“他不知道,芷筠走得幹淨利落。
可是,那個霍立蜂叫我帶幾句話給你,我不知道我學得像還是不像。
因為這種話我從來都沒聽過。
”
“什麼話?”他皺起了眉頭。
“他說,你是他媽的混蛋加一級,是混球!是糊塗蛋!你他媽的沒被竹偉揍死,是你走了狗屎運!你這莫名其妙的家夥居然以為他和芷筠有一手!如果芷筠是他的馬子,還會允許你來染指,你以為他霍立峰那麼沒有用!是烏龜王八蛋嗎?芷筠在他們哥兒們中間,有個外號叫‘活觀音’,誰也不敢碰她。
你這小子走了狗屎運還不知珍惜,還要給芷筠亂加帽子,你就欠揍,你就該揍!現在,你逼得芷筠流落他方,毀家出走,你如果不去把芷筠找回來,你就是……”她眨著眼睛,努力學著霍立峰的語氣:“龜兒子養的龜兒子!”她說完了,頓了頓,又加了一句:“他最後一句是用四川話講的,我學不會!”
殷超凡瞪視著雅珮,呼吸沉重的從他鼻孔中一出一入,他的嘴角動了動,想笑,而淚意驟然沖進了眼眶,眼圈就紅了,他點點頭,終于說了句:“是的,我欠揍!我早就知道了,我當天就知道了!如果連我都不信任芷筠,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是值得信任的?”他重重咬牙。
“芷筠走的時候,一定是心都碎了!我就是不明白,她能走到哪裡去?”雅珮望著他。
“芷筠似乎知道你會去找霍立峰。
”
“怎麼?”“她留了一樣東西給你!”
殷超凡驚跳起來。
“是什麼?”“我也不懂這是什麼玩意,”她走到外間,捧進來那盆植物。
“霍立峰說,芷筠交給他的時候說過,如果你找她,就給你,否則,就算了。
霍立峰又說,本來這植物長得很好,可是,他忘了澆水,它就變成這個垂頭喪氣的怪樣了!”
殷超凡瞪視著那盆植物,白磁的盆子,紅色的葉子,細嫩的枝莖……竟然是那盆從“如願林”裡挖來的紫蘇!他從不知道芷筠一直養著它,灌溉著它!想必,它一度長得非常茂盛,因為,那葉子都已蔓出了盆外。
可是,現在,那些葉子已經幹了,枯了,無精打采的垂著頭,那顏色像褪了色的血漬。
殷超凡用手捧過那盆紫蘇,把它鄭而重之的放在床頭櫃上,他虔誠的說:“我要一杯水。
”雅珮遞了一杯水給他,看著他把水注入花盆裡。
“我想,我明天該去給你買點花肥來。
”她說,同時,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卡片:“還有這個,霍立峰說,這本來是放在花盆上面的!”殷超凡一手搶過了那卡片,他貪婪的、緊張的、急切的讀著上面的句子:“霜葉啼紅淚暗零,欲留無計去難成,少年多是薄情人!萬種誓言圖永遠,一般模樣負神明,可憐何處問來生?”他呆呆的握著那張卡片,呆呆的看著那盆紅葉,依稀仿佛,又回到那遍布紅葉的山谷裡,他曾對著紅葉,許下誓言!“萬種誓言圖永遠,一般模樣負神明!”天哪!芷筠!你怎可如此冤枉我!他握緊那卡片,心裡發狂般的呼叫著:芷筠!如果找不到你,我將誓不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