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
“你瘦了!”“你也是。
”她說。
他站起身來,走了她面前,用手捧住了她的臉,深深的注視著她的眼睛,低沉的喊:
“靄如。
”然後又一疊連聲喊:“靄如,靄如,靄如。
”
靄如閉上眼睛,淚珠在睫毛上顫動,嘴裡喃喃的說:
“不要對我說什麼,我不管明天,也不管以後,在我可以把握住今天的時候,我隻要今天。
”
就這樣,在“不管明天”、“不管以後”的情況下,他們密切的來往著。
夏天過去了,秋天來了。
他們到西山看過紅葉,到北海劃過小船,生活彷佛是甜蜜而溫馨的。
靄如從不提起孟雷的妻子和孩子,孟雷自己也避免談起。
經常,孟雷在晚飯後來到她的小房裡,和她共度一段安甯的時間,深夜,才怏怏而去。
房東老太太常笑著對靄如說:
“李小姐,什麼時候吃你的喜酒呀?”
可是,每當孟雷走了,靄如卻多半是躺在床上,望著天花闆等天亮。
這一份凄苦的戀情咬噬著她,但她卻決不能、也不願擺脫這份感情。
秋天,父親去世了,這消息大大的打擊了靄如,比哥哥的死更使她傷心。
接著信之後,她像個孩子似的大哭了起來,她感到命運太不公平,在一年內奪走她的兩個親人,而現在,她是完全的孤獨了。
在她的小屋內,她瘋狂的砸碎了一切可以碎的東西。
哥哥的死,父親的死,和孟雷那份不會有結果的愛情,這一切都打擊著她。
房東老太太企圖勸解她,卻毫無用處。
正巧孟雷來了,從房東老太太那兒,他知道了事情的原因,他關上房門,想要安慰她。
靄如卻把所有的悲哀、憤怒、痛苦都一股腦的傾倒在他身上,她爆發的對他大喊:
“孟雷,你來了!你來做什麼呢?不要想安慰我,不要想勸解我,回到你太太身邊去吧!我討厭你,我不願見到你!你為什麼不離婚?一方面你擁有一個‘好太太’,一方面你和我談情說愛,你想把我置于什麼地位?你自私,你卑鄙,我不要見你!你走吧,快走!”
孟雷臉色蒼白的站在門口,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靄如提起他太太,第一次聽到她的指責。
由于這些話雖刻毒但卻是實情,他不能辯白。
轉過身子,他預備走出去,靄如卻尖聲的叫:“孟雷!”孟雷站住了,靄如撲進了他的懷裡,把頭埋在他胸前,哭著說:“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孟雷攬住她,用手撫摸著她的頭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靄如靠在他的懷裡,盡情的痛哭著。
足足哭了有半小時,一切的悲哀痛苦似乎都發洩完了。
她擡起了頭,孟雷用手絹拭去了她的淚痕,她潮濕的眼睛看起來是孤苦無告的。
像個剛受過委屈的孩子,她幽幽的說:
“明天我要下鄉去辦爸爸的後事,大概要一星期才能回來。
”“要不要我陪你到鄉下去?”孟雷同。
“不!”她簡短的說。
一星期後,靄如從鄉下回來,她變了。
她不再歡笑,也不喜歡說話,每天除上課外,就沉默的守在自己的小屋子裡。
她雖然照樣接待孟雷,卻失去了往日那種欣喜和愉快。
孟雷也沉默了許多,常常,他們隻是默然相對。
一天晚上,孟雷握住她的手,沉痛的說:“靄如,看著你一天比一天憔悴使我難過,我知道我對不起你。
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不要問我,”靄如把頭轉開:“我沒有權幹涉你的一切。
”
“靄如,我從沒有跟你談過我太太,你不了解她,她完全是個舊式女人。
對于我,她像一隻狗一樣的忠實。
我曾經考慮過離婚,但是我開不了口。
如果我說了,她的世界就完全毀滅了,那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我沒有辦法提出,這是道義的問題。
”靄如點點頭,淡淡的說:“是的,你沒有辦法提出,你怕傷了她的心,但是,你并不怕傷我的心,你怕她痛苦,你就看不到我的痛苦——”“靄如,”孟雷喊:“你這樣說是不公平的!”
“好了,”靄如望著窗外說:“我們最好不要談這個問題——最近,爸爸一死,我好像變得脆弱了,我怕失去一切的東西,事實上,我根本什麼都沒有。
——我一定要挺起腰,要使自己勇敢起來!”她挺了一下背脊,眼淚卻奪眶而出,她悄悄的擦掉它,擡起頭來,凄涼的笑了笑說:“我沒有意思要你離婚,你的事你自己做主。
可是,我們這種交往必須結束!”
孟雷不說話,隻握緊了靄如的手,握得她發痛。
“孟雷,我想離開這兒,時局這麼亂,學校裡一天到晚鬧學潮,根本上不了課。
我想到香港或台灣去。
“我也想到台灣,我們可以一起走!”孟雷說。
“不!我不會和你一起走,我不願見你的太太和孩子,我們各走各的,趁此機會,大家分手!”
“靄如,你真想分手?”孟雷咬著牙問。
“難道你想要我做你的情婦?做你的地下夫人?孟雷,我不是那樣的女人,你找錯對象了!”
“靄如,你瘋了,你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孟雷臉色蒼白,搖著靄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