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生的孩子。
他能做的一切,就是克制他的激動。
他非常愛他的妻子。
他知道,如果沒有她,他就不知道該幹什麼了。
他正在想他的妻子。
這時他突然看到那位年輕的實習護士匆匆跑出産房,他叫住了那位護士:“她怎麼樣了?”
這位心神錯亂的年輕護士,一心還在那個胎兒上。
她不假思索地大聲喊叫着“她死啦!她死啦!”然後慌慌張張跑出去嘔吐。
津斯基先生的臉變白了。
他抓住他的前胸,開始喘不過氣來。
等有人把他擡進急診室,他已經無法醫治了。
産房内,威爾遜大夫仍在拼命搶救、争分奪秒。
他摸到了臍帶,并且感覺到臍帶對嬰兒的擠壓,但卻沒有辦法緩解這種情況。
他滿心希望能用力把這個生出一半的胎兒拉出來,但是,他深知用這種辦法生下嬰兒,會導緻什麼後果。
津斯基太太正在呻吟,這時她已經有點神志不清了。
“忍着點,津斯基太太。
再使點兒勁吧。
來!”
沒有用處。
威爾遜大夫瞥了一下鐘。
寶貴的兩分鐘已經過去了,胎兒的大腦中沒有血液通過。
威爾遜大夫面臨另外一個問題:如果四分鐘過去後,嬰兒得救了,那又将意味着什麼呢?讓他活着,是個白癡?還是讓他沒有痛苦,就這樣很快死掉?他決心不再多想這些事了。
他的動作加快起來。
他閉上眼睛,繼續探查胎位,并認真檢查這位婦女體内有無異常情況。
他開始試用毛利索-斯麥利維持法,一種高難度的接生術:用來放松宮壓,減輕對胎兒的壓迫。
奇迹突然出現了,胎兒開始動了。
“産鉗!”
産科護士趕快遞給了他。
威爾遜大夫接過後,把它插進去,夾在胎兒的頭部。
片刻之後,胎兒的頭露出來了。
嬰兒産下來了。
通常來說,這是一個光輝的時刻。
奇迹般地又創造了一個新的生命。
新生兒的臉一般都是紅紅的,一生下來就開始喊叫,似乎抱怨他所遭受的委屈。
要知道,他是被迫從媽媽的肚子裡降生到這個人世上來的。
媽媽的肚子裡黑黑的,卻安甯極了;而現實世界呢――明亮卻冷酷。
這個剛産下來的嬰兒可不同。
生下來,周身青白,一動不動。
是個女嬰。
鐘,隻剩下一分半了。
現在,動作都是機械而迅速的,這是醫生長年臨床的經驗。
纏上紗布的手指揩淨了嬰兒的喉頭部位,嬰兒的喉管可以看到了。
然後威爾遜大夫把嬰兒仰面平放在床上。
産科護士遞給他一個小型喉頭鏡,鏡上連着一個電吸器。
他把電吸器放好位置後,點了點頭。
護士“咔嗒”一聲按了旋鈕。
儀器有節奏的吸吮聲開始了。
威爾遜大夫仰面看了一下鐘。
剩下二十秒了,心跳陰性。
十五秒……十四秒……心跳陰性。
決定性的時刻到了。
可能防止頭腦損傷已為時過晚。
對這些事情,實際上誰也沒有把握了。
威爾遜大夫看見過醫院病房裡住滿了那些可憐的植物人。
他們有成人的軀體,卻隻有小孩的心。
或者更糟。
十秒了。
仍沒有脈搏。
連一線希望也很少了。
五秒了。
這時,他下定了決心。
他希望上帝能理解他并原諒他。
他下決心把電吸器的插管拔下來了,宣布這個孩子已保不住了。
誰也不會對他的行為提出疑問的。
他再一次摸了一下嬰兒的身體。
全身冰涼,皮膚黏糊糊的。
三秒了。
他低頭看着嬰兒,不禁想哭。
多麼可憐啊!一個漂亮的女嬰,她會長成一個美麗的女子的。
他想像不出她的一生會是怎樣。
她是不是也會結婚分娩呢?或者說,她會不會成為一位藝術家?一位教師?或一位商人?她會是貧窮還是富有呢?幸福還是不幸福呢?
剩一秒了,心跳仍是陰性。
零秒。
他把手伸向旋鈕。
就在這一刻,嬰兒的心髒起搏了,那是一種暫時的、不規則的顫動;又過了一陣,随即穩定下來,呈現出有力的、規則的跳動。
屋裡出現了一陣自發的歡呼聲和祝賀聲。
威爾遜大夫像沒有聽見一樣。
他正擡頭看着牆壁上的鐘。
嬰兒的媽媽給她取名為約瑟芬,這是根據她在克拉科夫的祖母的名字起的。
對得克薩斯州奧德薩市一個女裁縫的女兒來說,沒有必要再加一個中間的名字。
威爾遜大夫堅持,約瑟芬必須每六個星期抱回醫院複查一次。
檢查的原因,津斯基太太并不明白。
不過每次檢查的結果都是一樣:她看上去是正常的。
時間将說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