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護十推着托比的父親,沿着廊子走了過來。
他父親剛刮了臉,頭發也梳理得很油亮。
他還讓人家給他換上一身新衣服,為了接待他兒子的探望。
“嘿,這簡直是美男子布龍麥爾!”托比叫道。
大家都扭過臉來,羨慕地看着坦波爾先生。
他們盼望,他們也能有像托比這樣一個了不起的、有名的兒子來探望他們。
托比走近他的父親,探身去擁抱他一下。
“你想哄誰呢?”托比問道。
他指着那個男護士,說道:“你應該推着他走,爸爸。
”
大家都笑起來,心裡記下了那些妙語。
這樣,他們可以告訴他們的朋友了,他們聽到了托比?坦波爾說了些什麼。
“那一天,我和托比?坦波爾在一起,他說……我站在托比的身邊,就跟我站在你身邊這麼近,我聽他說……”
他站在中間,逗他們樂,溫和地拿他們取笑。
他們都很喜歡這樣被取笑。
他嘲弄他們的**,嘲弄他們的健康以及他們的子女。
結果他們對他們自己的一切事兒也都感到頂好笑了。
最後,托比悲傷地說:“我很不願意離開你們。
你們是我這些年來遇到的最好的觀衆了。
”――他們也絕不會忘了這件事――“但是,我必須單獨和爸爸談一會兒。
他答應也要給我說一些新的笑話。
”
他們有的微笑,有的大笑,大家都很敬愛他。
托比和他父親單獨在那間不大的會客室裡坐着。
這間屋裡也有死亡的味兒,不過,托比心裡暗想:“這種地方本來就是這樣的,不是嗎,死神?”
這裡到處都是風燭殘年的、被人認為是礙事的父親和母親。
他們都從家裡的小卧室裡被弄了出來,從飯廳和會客室裡被弄出來。
因為在那裡,一旦有客人來訪,他們是形成一種困窘局面的因素。
他們被他們的子女們或侄兒侄女們送到這個養老院裡來。
“相信我吧,這完全為了你們好,爸爸,媽媽,叔叔舅舅,嬸子舅媽。
你們将和很多和你們年紀差不多的好人在一起。
你們随時随地都是伴侶。
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他們的真正意思是:“我要把你們送到那裡去,和所有其他無用的老朽一起死掉。
在家裡你們在桌子旁會唠唠叨叨地一遍又一遍地講着相同的故事,糾纏着我們的子女,弄濕了你們的床鋪,這會使我們實在感到難以忍受。
”
愛斯基摩人在這一方面表現得更為坦率。
他們幹脆把老人送到冰上,扔在那兒不管了。
“你今天來,我真高興。
”托比的父親說。
他的話說得很慢。
“我想和你談談。
我聽到了一個好消息。
隔壁的阿爾特?賴利昨天死了。
”
托比瞧着他。
“這怎麼是個好消息?”
“這就是說我可以搬到他的那間屋裡了,”他的父親作了解釋,“那是個單間。
”
這就是年紀大的人想的事:活下去,依戀着殘留的那點生活的舒适感。
托比在這裡看到了這樣的人,其實他們死了比活着舒服,但他們甯願活下去。
“生日快樂,多爾塞特先生。
假如今天您九十五歲了,您會感覺怎麼樣?”
“我一想到我總算沒有死,我就會感到美極了。
”
最後,托比該離開了。
“我一有可能,就回來看你。
”托比許諾。
他給他父親一些現錢,并對所有護士和服務員,慷慨地給了小費。
“你們好好照顧他,啊?我為了我的表演,很需要這位老人。
”
托比走了。
在他走出門的這一瞬間,他已把他們忘得精光。
他想的是他那天晚上的演出。
但養老院卻一連好幾個星期,談論的内容都是托比的這次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