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對秦可卿藝術形象解讀的角度不同,引起了關于紅學甚至涉及文藝學、曆史學、邏輯學中的某些問題的混亂,因此有必要結合秦可卿形象作一些澄清。
有讀者問:紅學中究竟包含多少個分支,裡面還有多少個“學”?
在這裡首先要分清三個概念:對某個方面研究形成的“學問”、“學”和“分支”不是一回事,三者很不一樣。
許多名家、名作的研究都形成了一種學問,下面都可以有好幾個分支,但是這門學問也許還不能稱為“某學”,底下的分支就更加輪不上了。
總之,“學”的範圍要比“分支”大得多,地位更比“分支”高得多,不是對任何一種學問的研究都可以稱得上“學”。
據我的理解,一門學問要構成“某某學”,至少要具備四個條件:第一,是否有一個足夠品位與宏大的研究對象;第二,是否已經形成一支相當規模的研究隊伍;第三,是否已經形成自己獨特而言之成理的理論體系與大量研究成果;第四,最主要的是,是否已經被除了本領域以外的學術界所公認,為廣大學人所接受,至少是大多數人默認,不反感。
從現代學科分類來說,“中國語言文學”是十一二個一級學科之一,“中國古代文學”大概是二級學科了。
據說沒有“三級學科”這一說,如果有,那麼“中國古代小說”大概隻好屈居或者榮登了。
按照這種排法(這是我杜撰的,請原諒),研究《紅樓夢》的紅學頂多算“四級”學科(如果将來有四級的話)。
因為嚴格地說,研究《紅樓夢》隻是明清小說研究的一部分。
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本來隻是一句戲言的“紅學”,竟然約定俗成地被人們廣泛地接受;《紅樓夢》作為一部小說,研究它居然形成了一個“學”,據說和敦煌吐魯番學、甲骨學并稱為三大“顯學”,可見成為“學”之不易到何等程度!我認為所有熱愛《紅樓夢》的人都應該感到已經萬分榮幸了。
因為許多其他大文豪、名作家、泰鬥級大師級學者、經典著作,也都有不少人研究,隊伍之龐大有些也許還超過《紅樓夢》,其中不乏學術造詣高深、非常令人尊敬的專家;也建立了自己的理論體系,有大批優秀成果,甚至比研究《紅樓夢》的多得多;而且這個那個學會的成員有時也稱自己這方面的研究為“某學”或“某某學”。
但是在整個學術界很難聽到響應的聲音。
尊敬歸尊敬,但是外界通常隻說他(們)是研究什麼的,是搞什麼的,而不說是搞什麼“學”的。
比如,宋代大文豪蘇轼,詩、詞、散文都有非常卓越的成就,堪稱中國古代文學史上的全能冠軍;他政治上也頗有建樹,經曆十分曲折;對儒道佛三家都有很高造詣;還有其他好幾個方面的傑出貢獻。
他父親蘇洵、弟弟蘇轍都是大散文家,合稱“三蘇”,所以蘇轼的家世也很值得研究。
研究蘇轼的學者很多,有人重點研究他的詩詞,有人重點研究他的散文,但我從未聽說有人自稱研究“蘇學”或“蘇轼學”,或者說主要研究“蘇學中的散文學”。
也許有人說過,我孤陋寡聞,在報刊上從未見過。
隻聽說過“某某人是研究蘇轼的”,或者說“某人重點研究蘇轼的散文”。
所以要成為什麼“學”,是極其不易的。
光是自己說固然不行,光是研究這個領域的圈兒裡的學者說也不行,還要學術界廣泛接受才行。
當然這裡沒有什麼審批手續,沒有誰準誰不準的問題,那是一種習慣,是約定俗成。
光是他們自己稱呼這“學”那“學”,别人仍然說“研究誰誰”,到後來他們自己也會覺得沒意思,交流起來不方便,不大提了。
如果誰對我說他是研究“蘇學”的,那麼我的第一反應是以為他是研究前蘇聯的,可能就會問他:“你是研究普希金還是托爾斯泰?”所以一部《紅樓夢》居然弄成了一門“紅學”,這裡有多種因素起了作用,當然首先是《紅樓夢》實在是太了不起了,所以研究《紅樓夢》的學者和票友們都很知足,好好地把這一個“學”弄好就行了,就夠不容易的了,别再折騰出什麼别的“學”來了。
其實20世紀70年代末期以來“紅學”的發展中已經遇到過類似問題。
有一個時期“曹學”非常紅火,而且建立了全國性的學會,許多著名學者都擔任理事。
但是沒過幾年就證明當初有些學者的擔心不無道理,那就是,所謂“曹學”實際上就是紅學中研究有關曹雪芹家世的一個分支,把它弄成一個“學”,不但很難得到整個學術界的認同,連紅學界内部也有越來越多的人不贊成。
所以後來研究《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