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們來探讨三個秦可卿中最重要即出現在脂本和今通行本中的第一個秦可卿,也就是曹雪芹奉畸笏叟之“命”經過重大修改後定稿了的秦可卿。
對秦可卿評價的關鍵在于,她在和賈珍的關系中扮演什麼角色。
她是自願的呢,還是被勾引堕落的呢,或是完全被迫屈從的呢?秦可卿在這個問題上的不同态度可以對她形成大不相同甚至截然相反的評價,她将承擔大不一樣的責任。
攝制于20世紀80年代的電視連續劇《紅樓夢》是一部非常優秀的藝術品,不過在秦可卿藝術形象塑造的問題上,我認為不大符合曹雪芹在修改後定稿中的原意,電視劇中的那個秦可卿多少有些半推半就的樣子。
從小說來看,很明顯,秦可卿不可能自願,也不會是被勾引與賈珍相愛。
最有力的證據就是,秦可卿是突然病倒,精神負擔極重。
因此一定是發生了突然事故。
在排除了所謂政治陰謀等等原因後,那麼會不會是由于被丫鬟發現而變得緊張、害怕呢?也不會。
因為這種貼身丫鬟對女主人是會忠心耿耿的,而且這種事情,不論秦可卿是自願還是被迫,都不可能瞞過貼身丫鬟。
這兩個丫鬟也絕對不敢得罪賈珍這樣的主子,秦可卿死後兩個丫鬟的表現,瑞珠自殺,寶珠願為義女,可以證明。
所以隻剩下惟一的可能,那就是秦可卿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被迫屈從賈珍的淫威,實際上賈珍等于是強奸了秦可卿。
而這個情形被兩個丫鬟得知了。
我們暫時把判詞、《紅樓夢曲》等放在一邊,先來看看小說中秦可卿從得病到自盡的過程,看看曹雪芹在事關這個女人的命運和這樁命案的修改中為我們留下了哪些蛛絲馬迹。
秦可卿病得突然,病得蹊跷,死得意外,不過依然有迹可尋。
解讀這個藝術形象和秦可卿之死有幾把鑰匙,其中有兩把特别重要。
第一把鑰匙是秦可卿獨特的個性,第二把鑰匙是賈珍出奇的悲傷。
秦可卿被迫屈從賈珍發生在什麼時候?
前面我們已經分析了,雖然第七回焦大醉罵中就提到了“扒灰”,而且小說明确說差一點連賈珍都罵出來了,但是并不意味着此時他倆已經有很嚴重的不正常關系了。
因為當時連尤氏和秦可卿聽了都沒有把這當回事,否則心理極其脆弱的秦可卿早就病倒了。
第十回第一次涉及秦可卿病情,尤氏對金榮之母有一段長達六七百字的話語,這在《紅樓夢》中是十分罕見的。
其中與病因關系密切的幾句特别值得注意。
秦可卿的個性很豐富,比如她脾氣溫和,善解人意,尊老愛幼,等等。
不過秦可卿最大的特點是,她心思很重,心理十分脆弱,經不起一丁點兒事情。
尤氏說,秦可卿“他這些日子不知怎麼着……那兩日,到了下半天就懶待動,話也懶待說,眼神也發眩”。
“他(秦可卿)可心細,心又重,不拘聽見個什麼話兒,都要度量個三日五夜才罷。
這病就是打這個秉性上頭思慮出來的”。
此話可謂知人之論。
聽見一丁點兒芝麻大的事,秦可卿都經受不起,三五日都排解不開,秦可卿心理特别脆弱由此可見一斑。
了解秦可卿的這個特點,有助于我們弄清秦可卿出事的時間和一病不起的原因。
張友士診治後對病情的一番分析,讓她要養心調經,十一回秦可卿對來探視她的王熙鳳說:“這如今得了這個病,把我那要強的心一分也沒了。
”也都證明秦可卿得的确實是心病。
尤氏的觀察和張友士大夫的分析如出一轍,不過尤氏偏于感性,是經驗型的;而張友士是學者,精通醫理,分析是理性的,有理論水平。
二人的共同結論是一樣的,即秦可卿得的是心病,是強迫性憂郁症。
第十一回尤氏對王夫人說:“他這個病得的也奇,上月中秋還跟着老太太、太太們頑了半夜,回來好好的。
到了二十後,一日比一日覺懶,也懶待吃東西,這将近有半個多月了,經期又有兩個月沒來。
”可見秦可卿發病是在中秋到二十之間的幾日裡。
公公對兒媳言語舉動出格也可能被人議論為“扒灰”。
焦大醉罵“扒灰”是在上一年,是一種泛指而不是特指。
正因為這樣,所以尤氏當時也沒有什麼懷疑,依然對兒媳十分愛護。
如果秦可卿被迫屈從賈珍的事早就存在了,那麼按照秦可卿心思特别重的性格,她的精神可能早就被壓垮了。
由此我們可以斷定,賈珍雖然對秦可卿早有非分之想,動手動腳,但是真正出事是在中秋到二十之間的幾日内,很可能就是被删改了的“更衣”部分。
“更衣”在古代除了表示換衣服,更多的是對上廁所的一種委婉的說法。
所以焦大醉罵反倒是可以證明,當時賈珍和秦可卿的事情還沒有到那麼嚴重的地步。
因此我們要特别注意事件的突然性,正是這個突然性證明秦可卿本人沒有道德責任,她是完全被迫的。
所以一旦出事之後,心理特别脆弱的秦可卿立即被擊倒了。
不過一開始秦可卿并沒有想到死,更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