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道:"罰你們,不給你們吃了。
"
正說着,隻見女傭捧着銀盤進來了。
各人接過一盞冰淇淋,一面吃,一面說笑。
女學生們聚到了一堆,"言不及義",所談的無非是吃的、喝的、電影、戲劇與男朋友,波蘭把一隻染了胭脂的小銀匙點牢了绫卿,向衆人笑道:"我知道有一個人,對绫卿有點特别感情。
"
小寒道:"是今年的新學生麼?"
波蘭搖頭道:"不是。
"
彩珠道:"是我們的同班生罷?"
波蘭兀自搖頭。
绫卿道:"波蘭,少造謠言罷!"
波蘭笑道:"别着急呀!我取笑你,你不會取笑我麼?"
绫卿笑道:"你要我取笑你,我偏不!"
小寒笑道:"嗳,嗳,嗳,绫卿,别那麼着,掃了大家的興。
我來,我來!"便跳到波蘭跟前,羞着她的臉道:"呦!呦!……波蘭跟龔海立,波蘭跟龔海立……"
波蘭抿着嘴笑道:"你打哪兒聽見的?"
小寒道:"愛爾蘭告訴我的。
"
衆人愕然道:"愛爾蘭又是誰?"
小寒道:"那是我給龔海立起的綽号。
"
波蘭忙啐了她一口。
衆人哄笑道:"倒是貼切!"
彩珠道:"波蘭,你不否認?"
波蘭道:"随你們編派去,我才不在乎呢!"說了這話,又低下頭去笑吟吟吃她的冰淇淋。
小寒拍手道:"還是波蘭大方!"
芬蘭米蘭卻滿心的不贊成她們姐姐這樣的露骨表示,覺得一個女孩子把對方沒有拿穩之前,絕對不能承認自己愛戀着對方,萬一事情崩了,徒然自己貶了千金身價。
這時候,房裡的無線電正在低低的報告新聞。
米蘭搭讪着去把機鈕撥了一下,轉到了一家電台,奏着中歐民間音樂。
芬蘭叫道:"就這個好!我喜歡這個!"兩手一拍,便跳起舞來。
她因為騎腳踏車,穿了一條茶青褶綢裙,每一個褶子裡襯着石榴紅裡子,靜靜立着的時候看不見;現在,跟着急急風的音樂,人飛也似的旋轉着,将裙子抖成一朵奇麗的大花。
衆人不禁叫好。
在這一片喧嚣聲中,小寒卻豎起了耳朵,辨認公寓裡電梯"工隆工隆"的響聲。
那電梯一直開上八層樓來。
小寒道:"我爸爸回來了。
"
不一會,果然門一開,她父親許峰儀探頭來望了一望。
她父親是一個高大身材,蒼黑臉的人。
小寒噘着嘴道:"等你吃飯,你不來!"
峰儀笑着向衆人點了個頭道:"對不起,我去換件衣服。
"
小寒道:"你瞧你,連外衣都汗潮了!也不知道你怎麼忙來着!"
峰儀一面解外衣的鈕子,一面向内室走去。
衆人見到了許峰儀,方才注意到鋼琴上面一對暗金攢花照相架裡的兩張照片,一張是小寒的,一張是她父親的。
她父親那張照片的下方,另附着一張着色的小照片,是一個粉光脂豔的十五年前的時裝婦人,頭發剃成男式,圍着白絲巾,蘋果綠水鑽盤花短旗袍,手裡着玉色軟緞錢袋,上面了一枝紫羅蘭。
彩珠道:"這是伯母從前的照片麼?"
小寒把手圈住了嘴,悄悄的說道:"告訴你們,你們可不準對我爸爸提起這件事!"又向四面張了一張,方才低聲道:"這是我爸爸。
"
衆人一齊大笑起來,仔細一看,果然是她父親化了裝。
芬蘭道:"我們這麼大呼小叫的,伯母愛清靜,不嫌吵麼?"
小寒道:"不要緊的。
我母親也喜歡熱鬧。
她沒有來招待你們,一來你們不是客,二來她覺得有長輩在場,未免總有些拘束,今兒索性讓我們玩得痛快些!"
說着,她父親又進來了。
小寒奔到他身邊道:"我來給你們介紹。
這是段小姐,這是邝小姐,這是三位餘小姐。
"又挽住了峰儀的胳膊道:"這是我爸爸。
我要你們把他認清楚了,免得……"她格吱一笑接下去道:"免得下次你們看見他跟我在一起,又要發生誤會。
"
米蘭不懂道:"什麼誤會?"
小寒道:"上次有一個同學,巴巴的來問我,跟你去看國泰的電影的那個高高的人,是你的男朋友麼?我笑了幾天──一提起來就好笑!這真是……哪兒想起來的事!"
衆人都跟她笑了一陣,峰儀也在内。
小寒又道:"謝天謝地,我沒有這麼樣的一個男朋友!我難得過一次二十歲生日,他呀,禮到人不到!直等到大家飯也吃過了,玩也玩夠了,他才姗姗來遲,虛應個卯兒,未免太不夠交情了。
"
峰儀道:"你請你的朋友們吃飯,要我這麼一個老頭兒攪得在裡面算什麼?反而拘得慌!"
小寒白了他一眼道:"得了!少在我面前搭長輩架子!"
峰儀含笑向大家伸了伸手道:"請坐!請坐!冰淇淋快化完了。
請用罷!"
小寒道:"爸爸,你要麼?"
峰儀坐下身來,帶笑歎了口氣道:"到我這年紀,你就不那麼愛吃冰淇淋了。
"
小寒道:"你今天怎麼了?口口聲聲倚老賣老!"
峰儀向大家笑道:"你們瞧,她這樣興高采烈的過二十歲,就是把我們上一代的人往四十歲五十歲上趕呀!叫我怎麼不寒心呢?"又道:"剛才我回來的時候,好像聽見裡面有拍手的聲音。
是誰在這裡表演什麼嗎?"
绫卿道:"是芬蘭在跳舞。
"
彩珠道:"芬蘭,再跳一個!再跳一個!"
芬蘭道:"我那點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