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隻顧說她的:"你得攔阻她!她瘋了。
可憐的绫卿,她還小呢,她才跟我同年!她不懂這多麼危險。
她跟了我父親,在法律上一點地位也沒有,一點保障也沒有……誰都看不起她!"
海立道:"我不是沒勸過她,社會上像她這樣的女人太多了,為了眼前的金錢的誘惑──"
小寒突然叫道:"那倒不見得!我爸爸喜歡誰,就可以得到誰,倒用不着金錢的誘惑!"
海立想不到這句話又得罪了她,招得她如此激烈地袒護她爸爸。
他被她堵得紫脹了臉道:"我……我并不是指着你父親說的。
他們也許是純粹的愛情的結合。
唯其因為這一點,我更沒有權利幹涉他們了,隻有你母親可以站出來說話。
"
小寒道:"我母親不行,她太軟弱了。
海立,你行,你有這個權利,绫卿不過是一時的糊塗,她實在是愛你的。
"
海立道:"但是那隻是頂浮泛的愛。
她自己告訴過我,這一點愛,别的不夠,結婚也許夠了。
許多号稱戀愛結婚的男女,也不過如此罷了。
"
小寒迅速地,滔滔不絕地說道:"你信她的!我告訴你!绫卿骨子裡是老實人,可是她有時候故意發驚人的論調,她以為是時髦呢。
我認識她多年了。
我知道她。
她愛你的!她愛你的!"
海立道:"可是……我對她……也不過如此。
小寒,對于你,我一直是……"
小寒垂下頭去,看着腳踏車上的鈴。
海立不知不覺伸過手去掩住了鈴上的太陽光,小寒便擡起眼來,望到他眼睛裡去。
海立道:"我怕你,我一直沒敢對你說,因為你是我所見到的最天真的女孩子,最純潔的。
"
小寒微笑道:"是嗎?"
海立道:"還有一層,你的家庭太幸福,太合乎理想了。
我縱使把我的生命裡最好的一切獻給你,恐怕也不能夠使你滿意。
現在,你爸爸這麼一來……我知道我太自私了,可是我不由得替我自己高興,也許你願意離開你的家……"
小寒伸出一隻手去抓住他的手。
她的手心裡滿是汗,頭發裡也是汗,連嗓子裡都仿佛是汗,水汪汪的堵住了。
眼睛裡一陣燙,滿臉都濕了。
她說:"你太好了!你待我太好了!"
海立道:"光是好,有什麼用?你還是不喜歡我!"
小寒道:"不,不,我……我真的……"
海立還有點疑疑惑惑的道:"你真的……"
小寒點點頭。
海立道:"那麼……"
小寒又點點頭。
她擡起手擦眼淚,道:"你暫時離開了我罷。
我……我不知道為什麼,你如果在我跟前,我忍不住要哭……街上……不行……"
海立忙道:"我送你回去。
"
小寒哆嗦道:"不……不……你快走!我這就要……管不住我自己了!"
海立連忙跨上自行車走了。
小寒竭力捺住了自己,回到公寓裡來,恰巧誤了電梯,眼看着它冉冉上升。
小寒重重的揿鈴,電梯又下來了。
門一開,她倒退了一步,裡面的乘客原來是她父親!她木木地走進電梯,在黯黃的燈光下,她看不見他臉上有任何表情。
這些天了,他老是躲着她,不給她一個機會與他單獨談話。
她不能錯過了這一刹那,二樓……三樓……四樓。
她低低的向他道:"爸爸,我跟龔海立訂婚了。
"
他的回答也是頂低頂低的,僅僅是嘴唇的翕動,他們從前常常在人叢中用這種方式進行他們的秘密談話。
他道:"你不愛他。
你再仔細想想。
"
小寒道:"我愛他。
我一直瞞着人愛着他。
"
峰儀道:"你再考慮一下。
"
八樓。
開電梯的嘩喇喇拉開了鐵栅欄,峰儀很快的走了出去,掏出鑰匙來開門。
小寒趕上去,急促地道:"我早考慮過了。
我需要一點健康的,正常的愛。
"
峰儀淡淡的道:"我是極其贊成健康的,正常的愛。
"一面說,一面走了進去,穿過客堂,往他的書房裡去了。
小寒站在門口,楞了一會,也走進客室裡來。
陽台上還曬着半邊太陽,她母親還蹲在涼棚底下修剪盆景。
小寒三腳兩步奔到陽台上,豁朗一聲,把那綠磁花盆踢到水溝裡去。
許太太吃了一驚,紮煞着兩手望着她,還沒說出話來,小寒順着這一踢的勢子,倒在竹籬笆上,待要哭,卻哭不出來,臉掙得通紅,隻是幹咽氣。
許太太站起身來,大怒道:"你這算什麼?"
小寒回過一口氣來,咬牙道:"你好!你縱容得他們好!爸爸跟段绫卿同居了,你知道不知道?"
許太太道:"我知道不知道,幹你什麼事?我不管,輪得着你來管?"
小寒把兩手反剪在背後,顫聲道:"你别得意!别以為你幫着他們來欺負我,你就報了仇──"
許太太聽了這話,臉也變了,刷的打了她一個嘴巴子,罵道:"你胡說些什麼?你犯了失心瘋了?你這是對你母親說話麼?"
小寒挨了打,心地卻清楚了一些,隻是嘴唇還是雪白的,上牙忒楞楞打着下牙。
她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她母親這樣發脾氣,因此一時也想不到抗拒。
兩手捧住腮頰,閉了一會眼睛,再一看,母親不在陽台上,也不在客室裡。
她走進屋裡去,想到書房裡去見她父親,又沒有勇氣。
她知道他還在裡面,因為有人在隔壁窸窸窣窣翻抽鬥,清理文件。
她正在猶疑,她父親提了一隻皮包從書房裡走了出來。
小寒很快的搶先跑到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