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革委會主任陳知筆是個不可多得的亂世奸雄,他的口頭禅也是一生信奉的教條是“材料都是人造的”,公開宣稱“滿清時代做官靠風水,民國時代做官靠狗腿,解放後做官靠奸宄”。
據說1964年陳伯達來我們這個縣“社教”蹲點時是他陪同,其時他隻是縣裡某科室一個小小的“科員”而已,善于鑽營的他充分發揮阿谀奉承拍馬屁之能事——有人說他用人參熬湯煮“番薯粥”給陳伯達享用,這一招深受陳伯達的賞識。
陳伯達接見各地的紅衛兵時曾說過“我在南方有兩個狗腿子”,其中一個就是陳知筆。
此公看到全縣各市鎮大部分居民的“觀點”都傾向于“戰派”,對自己的“交椅”構成威脅,便想盡千方百計要“治服”這些“刁民”,卻都不太“奏效”。
看到《人民日報》頭版頭條報道《我們也有兩支手,不在城裡吃閑飯——甘肅省會甯縣城鎮191戶居民到農村安家落戶》和偉大領袖“再一次”号召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最新指示”,陳知筆一夜之間想出了一條“徹底消滅城鎮居民”的妙計——先是大力宣傳“備戰備荒為人民”,說是“帝、修、反”“亡我之心不死”,要“準備打仗”,在全縣狠抓階級鬥争,把地富反壞右資黑一個個分别遊街示衆幾次,接着株連九族,不讓做生意,工廠也幾乎全部停工,切斷所有居民的生路,然後百般威脅所有不“自覺自願”的人們。
陳派出一個心腹幹将名叫“許一貫”的組織了一個工作隊來小鎮“動員”全體居民“上山下鄉”。
許表面文質彬彬、笑容可掬,人稱“笑面虎”,辦起事來卻“雷厲風行”,不折不扣地執行“上級”的指示,短時間内即搞得全鎮雞犬不甯——街道上天天可以看到有人被遊街示衆,先是批鬥像我爸爸這種“死老虎”來“揭開階級鬥争的蓋子”,接着揪鬥各種小商小販,罪名當然是“投機倒把”、“走資本主義道路”,再後來連在國有企業、集體單位工作的職工也開始遭殃。
“侯司令”的爸爸侯起在縣供銷社的一家食雜店當店員,這食雜店有時候炸油條賣給鎮上的居民當早餐。
工作隊進駐以後讓每個人自己寫一份“罪狀”上繳,否則就沒完沒了。
侯起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自己犯了什麼錯,交了白卷,工作隊隊長把他叫進辦公室審問:“你炸的油條用什麼包裝?”
侯答:“用廢報紙。
”(當時沒有“報紙不能包食品”這種說法)
隊長又問:“你上廁所時用什麼擦屁股?”
侯答:“也用廢報紙。
”
“一天上幾次廁所?”
“一般是一次,拉肚子的時候好幾次也有。
”
“那好,每天按兩張算,一年七百多張,十八年你總共盜竊了一萬多張報紙!”
于是就把侯起抓起來批鬥,然後“下放”了。
這種“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做法在古鎮裡天天上演着,不久鎮上所有的公職人員都“下崗”失業了。
由于被懲罰、批鬥的人太多,小鎮直至今日還流行一種吓唬兒童的有效方法——晚上小孩子哭鬧時隻要說“笑面虎來了”,小孩便吓得不敢再哭。
許一貫則裝出一幅大慈大悲的樣子,對居民們說:“還是上山下鄉好,不愁吃,不愁穿,又不會犯法。
”
起初“上山下鄉”還打着“知識青年自覺自願”的旗号,許一貫創造了一個空前絕後的新量詞——“公歲”。
起因是這樣的:鎮上有個五十幾歲還沒有結婚的老光棍陳大花,是全鎮居民人人知曉的“名人”,綽号“丙花”,也就是我們從小就會念叨的“丙花今年五十七,沒老婆不用急”那個“丙花“,鎮上幾乎天天都有他想讨老婆想瘋了、被一些無聊的年輕人騙了的“新聞”和笑話。
許一貫騙他說“山區漂亮的姑娘多的是,你到那裡一定可以娶到老婆的。
”
在填寫《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登記表》時,許在“丙花”的“年齡”一格上填了“29”,填完後對周圍的人說“像他這樣的人可以按公歲算,1公歲等于2市歲!”從此“公歲”的說法傳遍全中國。
很快地,全鎮居民百分之百寫下“申請書”并“強烈要求上山下鄉”了。
在周邊有親友可以投靠、該地公社和大隊又願意“接收”的家庭是最幸運的,否則隻能到全省最窮的一個縣——常田縣的山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