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到的,卻是絹生始終對人的懷疑。
她需要感情,因為一直未曾得到,所以開始懷疑所有人……
還有一些東西遺漏,仍留在她的房間裡。
零散的照片,是她來上海以後拍的。
在外灘的舊式建築前,絹生特有的我行我素的味道,在陽光下淡淡地微笑。
和那個男人在一起,在他的懷裡,笑得象個孩子,露出潔白的大顆牙齒……還有日記,每一頁記錄着她一天裡發生的事情。
快樂的,悲哀的,煩惱的。
她用流水帳的平淡口吻叙述,簡潔的,一句輕輕帶過。
她是透徹的。
隻是一個容易感覺孤獨的人,會想用某些幻覺來麻醉自己。
一個手裡緊抓着空洞的女子,最後總是會讓自己失望。
在她死去的第7天,我半夜寫完小說,突然聽到絹生的房間裡有聲音發出。
不是我平時在寂靜中,常常聽到的桂花樹葉在風中摩擦的聲音。
似乎是輕輕地笑聲。
我沒有開燈,摸黑穿過客廳,推開她的房間。
潔白的月亮灑在房間中央空蕩蕩的大床上。
我看到絹生,穿着她的白裙子,光着腳,坐在床邊抽煙。
她海藻一樣的長發潮濕淩亂,黑眼睛漆黑明亮。
她對我笑。
我說,你為什麼不回來,絹生。
你以為你這樣就報複他了嗎。
如果他不愛你,他根本就不在乎。
絹生笑,在地闆上沒有聲音地走動。
她的煙還是紅雙喜。
這是我們常抽的牌子。
她似乎是不願意來和我争辯。
她終于對一切釋懷。
我突然哭了。
我說,絹生。
最起碼你可以愛自己。
我恨你從來未曾懂得珍惜。
我的眼淚終于掉下來。
元旦的時候我獨自去外灘看煙花,擠在人堆裡看漫天的煙花隆隆地綻放。
江風寒冷刺骨,空蕩蕩的高樓顯得肅殺。
我看了一半,開始害怕,想會不會在人群裡碰到那個男人。
或者他會帶着他的新伴侶出現,從背後擁抱住她,在寒風中親吻她的頭發……人頭攢動,似乎沒有太大的可能性。
後來又笑自己的狷介。
每個人有自己的宿命,一切又與他人何幹。
太多人太多事,隻是我們的借口和理由。
在人群裡,一對對年輕的情侶,彼此緊緊地糾纏在一起,旁若無人地接吻。
愛情如此美麗,似乎可以擁抱取暖到天明。
我們原可以就這樣過下去,閉起眼睛,抱住對方,不松手亦不需要分辨。
因為一旦睜開眼睛,看到的隻是彼岸升起的一朵煙花。
無法觸摸,亦不可永恒……
就在這一個瞬間,我體會到了絹生。
她在寒冷的大雨中,在那個男人的懷抱裡看到繁華似錦,塵煙落盡。
她在黑暗的情欲中期盼逃離的世界盡頭。
她在30層的玻璃窗前,光着腳坐在窗台觀望樓下的萬家燈火。
她的放棄。
我終于原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