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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950毫升的紙盒裝牛奶,還有蘋果。
她幾乎不離開自己的房間。
這個男人和她一樣。
把靈魂潛藏在了深深的海底。
随時面臨着上升或徹底的淪落。
有一天夜裡,她想到自殺。
她知道自殺不是矯情。
有時候,它是一個人能抓在手裡,唯一帶給自己的安慰。
她把剃須刀的刀片抽出來,放在枕頭邊。
她看自己的身體。
在柔軟潔白的肌膚下面,有一些跳動的聲音。
她想制止它們的嘈動和搔亂。
她用手指緩緩在上面劃動。
她聞到死亡腐爛的氣息。
刀片明亮地發出冰涼的寒光。
她把它按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後用力地切進去。
肉體無法輕易地接受侵入。
一些褐色的血液滲了出來。
順着手腕輕輕地滴落在木地闆上。
疼痛的感覺。
她想做愛。
和一個男人。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死亡的氣息中湧動欲望。
她打開電腦。
她手腕上的血把鍵盤塗得鮮紅。
她看看時間,是淩晨一點。
他在上面。
ICQ的小綠花打開。
她看到他發給她的信息。
他說,我在等你。
她和他對談。
她告訴他她一直在延續着的夢魇。
對着鏡子看到自己的臉。
上面有光線無法觸及的陰影。
走在無人的大街上。
風刮得很大。
她穿着洗舊的白裙,光腳穿着球鞋。
看到自己漫無目的,面無表情地走在路上。
在空無一人的車站,買了一張去向不知名小鎮的車票。
在去往小鎮的公路上,她生病了。
住在小旅館裡。
是一個陰暗狹小的房間。
她用肮髒的被子蓋住自己。
她聽到寂靜中一些屬于遠方的聲音。
灼熱疼痛的頭腦裡面一片空白。
她在寒冷的星光下,鋪開香煙盒子,用鉛筆寫了零散的文字。
你知道我在等着你。
可是你沒有來。
淡淡的鉛筆印痕迅速地消失。
她的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翻動。
手腕上的血塊已經凝固。
下線的時候她感覺有些惡心。
突然她在他的語言中感受到一些窒息而相近的特質。
他像一條細細的絲線,纏繞在她的心髒中。
勒得很緊。
她想打他一個耳光。
狠狠的。
她趴在水龍頭邊用冰涼的冷水沖洗自己的傷口。
然後用紗布包起它。
淩晨5點的時候,她把電話打到他的家裡。
他放非常喧嚣的音樂。
電話裡有嚣叫着的電吉他。
他的聲音在一大堆噪音中顯得落寞而沉郁。
那種英俊的酷的男人,才會有的聲音。
他在抽煙。
咳嗽得很厲害。
他說,你等一下,我換種音樂。
然後,她聽到SAVAGEGARDEN.沙啞而深情的歌聲,突然像一盆清澈的冰水傾倒。
把心淋得潮濕而寒冷。
你喜歡野人花園的歌?
喜歡。
我也是。
電話線路裡有沙沙的電流聲音。
還有沉默。
她就把話筒抵在自己的臉上。
一邊輕輕撫摸自己潔白的手指。
不知道為什麼。
聽到他的聲音,使她感覺到撫摸的欲望。
可是在這一瞬間。
她不知道是他的聲音在撫摸着她。
還是寂寞。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散落。
她把話筒抵在自己的下巴旁邊。
我會死掉的。
她說。
也許應該很快地嫁人。
那時候她的身邊有一些溫暖真實的男人。
隻是她一直拿不出決心來交出自己。
我隻希望你能在見過我之後再做這個決定。
他說。
我會來上海。
但我不一定會來見你。
她說。
我會等你。
他說。
黑暗的夜空,有大朵冬天灰色的浮雲。
高樓層疊地聳立。
燈火和霓虹溫柔地交融在一起。
夜色中的城市,就像一片湮沒的石頭森林。
沒有人群。
沒有生命。
她把臉貼在窗玻璃上。
車子正沿着高架橋進入市區。
12月的某天她去了他的城市。
她并沒有确定是否要和他見面。
她不想有計劃。
她看着這個對它有深深情結的城市。
突然感覺自己會死在這裡。
獨自等在車站的時候,她買了一包口香糖,沉默地看着窗外呼嘯的冷風。
天氣很冷。
她穿着肥大的布褲子和黑色羽絨衣。
頭發紮了有點淩亂的辮子。
能聞到從發梢散發出來的清香。
她對着玻璃看到自己眼睛裡面的亮光。
明亮漆黑的眼睛。
他們從來沒有看過彼此的照片。
他隻對她說過一句話。
說他是個英俊的男人。
很英俊。
他給了她靈魂和記憶中所有黑暗和光明的東西。
這個男人的聲音是沉郁的。
在接受這個聲音的時候,敏銳的觸覺使她無需分析,就能感覺到裡面深藏的靈魂。
他是個上海男人。
他和居住在這個城市裡的男人一樣,有些炫耀,有些虛浮。
但是屬于他自己的,還有一些殘酷冷漠的東西。
好像一種蛻殼多次的動物。
身體會變得麻木而透明。
他可以喪失一切身份和背景。
他的聲音是找尋他的唯一線索。
所以在人群中她能夠把他辨認。
她獨自在淮海路上逛了很久。
下雨天街上的人仍然很多。
陰冷的南方冬天。
馬路兩邊沒有太多樹木。
隻有公園裡的梧桐落滿了一地的黃